当夜幕降临,片场白日的肃杀与冰冷渐渐被西北旷野的寒风吹散。王一多也仿佛卸下了那身沉重的龙袍和帝王面具,变回了那个沉默却细致入微的“宠妻狂魔”。
苏清和回到临时居住的、条件相对好些的房车或帐篷(根据拍摄地点变化)时,总会发现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清淡却营养均衡的饭菜,有时还会有一小碟她偶然提过喜欢的水果。这些东西仿佛凭空出现,从不言说,却处处透着心意。
她手腕上因之前戏份留下的淡淡淤青,第二天清晨会发现旁边多了一瓶成分温和、效果极佳的活血化瘀膏。
她因长时间佩戴粗糙头套而发际线红肿过敏时,当晚的洗漱台上就会摆上敏感肌专用的、毫无刺激的修复护肤品和温和的洗发露。
他从不邀功,甚至尽量避免与她直接碰面,尤其是在她刚经历完他“残酷洗礼”之后。他似乎懂得她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那些戏里的伤害,而他能做的,就是在戏外,为她营造一个尽可能舒适、安全的港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她:戏是戏,我是我,我永远在你身后。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待遇,起初让苏清和心情复杂无比。白天被他逼入绝境,晚上又被他细心呵护,情感在极致的委屈与深刻的感动中来回撕扯。但渐渐地,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本身就是一种训练——训练她在承受巨大压力后,如何快速调整心态,如何区分戏内戏外,如何珍惜和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用以支撑下一次的艰难前行。
她开始学会在收工后,泡在热水里,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将“林晚”的恐惧和挣扎留在片场,然后安静地享用他准备的餐食,感受那份无声的守护。这份戏外的暖光,成了她维系内心不至于彻底冰封的重要能量来源。
而整个剧组,在这种高度真实和沉浸式的拍摄氛围中,也集体“沉沦”了。
不止一次,拍摄现场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一场林晚在瘟疫区,抱着一个扮演濒死孩童的小演员,低声哼唱破碎歌谣的戏。那孩子因为环境渲染和苏清和全然投入的、带着绝望母性光辉的表演,真的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小声哭泣。而苏清和饰演的林晚,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近乎神经质的、安抚的微笑,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那画面,悲怆得让镜头后的摄影师都红了眼眶,李默导演喊“卡”之后,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有风穿过破败帐篷的呜咽声。
一场群戏,扮演流民的群众演员们,在导演的要求和氛围感染下,为了抢夺剧组发放的、模拟救济粮的少量食物道具,发生了真实的、混乱的推搡和哭喊。那一张张在尘土和绝望中扭曲的面孔,将乱世的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戏拍完了,好几个群演还沉浸在情绪里,蹲在地上默默流泪,需要工作人员去安抚。
就连扮演反派宦官的老戏骨,在一次与“林晚”的激烈对峙戏后,也忍不住对李默感叹:“李导,我这心里……堵得慌。对着这么个小姑娘,演出那种逼人太甚的恶,真是……造孽啊。”他看向不远处正在默默看剧本的苏清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敬佩。
李默自己,也多次在监视器后潸然泪下。他执导多年,从未有一个剧组像这样,每一个环节,从主角到群演,从场景到道具,都凝聚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投入。这已经超越了艺术的范畴,更像是一场集体的、精神上的跋涉与修行。
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不仅仅是在拍一部戏,更像是在参与构建一个真实的、残酷的平行世界,陪着那个叫“林晚”的女孩,一起在炼狱里挣扎,见证她如何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凭借惊人的意志和智慧站起来。
而主导这一切的王一多,在戏外愈发沉默。他常常一个人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线,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孤寂。他肩上是整个项目的巨大压力,心里是对苏清和无法言说的疼惜与愧疚,还要分裂自己,去扮演那个他最憎恶的角色。只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看向苏清和时,那眼神里才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