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深邃幽谧、暗流涌动的后宫之中,德妃宛如一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老树,其耳目之多,犹如繁星散落于宫闱各处。也正因如此,她方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争斗里,步步为营,成为继皇后娘娘之后,第二个儿女双全、尽享天伦之乐的妃嫔。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孕育着新生命时,她便凭借着这些遍布宫中的眼线,将宫中的大小事宜尽收眼底,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她的耳目。
这一日,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德妃那华丽的宫装之上,她却无心欣赏这片刻的宁静。只见她眉头微蹙,神色间隐隐透着一丝忧虑,静静地聆听着面前之人小心翼翼的禀告。那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神秘:“娘娘,前些日子,小的总是见皇上夜半时分,独自一人,不带内侍,悄悄前往皎月轩。”
德妃闻言,心中猛地一紧,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瞬间泛起了层层涟漪。她深知,皇上此举绝非偶然。在这看似随意安排的背后,实则隐藏着皇上对海贵人别样的心思。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海贵人那娇俏的模样,灵动的眼眸,还有那温婉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这皇上,莫非是对她上了心?只是不知这份心思,是一时的新鲜好奇,还是一世的深情眷恋呢?
然而,无论是一时还是一世,这件事都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德妃原本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她强烈的警惕。她深知,在这后宫之中,子嗣便是妃嫔们最大的依仗。若海贵人真能得到皇上长久的宠爱,又诞下龙嗣,那自己的地位必将受到威胁。
这时,她那贴身嬷嬷刘嬷嬷凑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阴险狡黠的笑,压低声音说道:“娘娘,咱们宫里不是还有个和海贵人交情挺深的宫女刘禾吗?咱们可以……”嬷嬷的话未说完,但那眼神中的狠厉与算计却已昭然若揭,“绝了海贵人的后路,没了子嗣,想必皇上再如何上心,她也蹦跶不了多高。”德妃听着刘嬷嬷的话,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一场针对海贵人的阴谋,在这看似平静的宫殿中悄然酝酿开来。
阿禾正手持扫把,在德妃宫中那宽敞却又透着几分冷清的院中,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着。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她瘦弱却又勤快的身影。突然,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传话道:“阿禾,德妃娘娘召见你,快随我去。”阿禾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的扫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跟着小宫女匆匆往殿内走去。
她刚走到永福宫偏殿门口,便听到一个尖锐而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传来:“娘娘让你进来。”阿禾知道,这便是德妃身边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贴身嬷嬷刘嬷嬷了。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低着头,脚步加快,走进了殿内。一进殿,阿禾便盈盈下拜,声音恭敬而又带着一丝紧张:“奴婢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端坐在主位之上,身着一袭华丽的宫装,头戴精美的凤钗,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阿禾身上,缓缓开口道:“本宫今日找你来,是听说咱们那新入宫的海贵人和你是一批选秀的宫女,听说你们还是同乡?”
阿禾听到德妃娘娘这么问,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迷茫。她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海贵人?不知娘娘可否告知奴婢名字,奴婢倒是不曾知道有个名字里有‘海’字的同乡。”她的声音虽轻,但却清晰可闻,在这寂静的殿内回荡着。
德妃微微眯起双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嬷嬷。刘嬷嬷会意,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说道:“海贵人的原名是房云舞,刚开始是房美人,如今晋升为贵人,皇上另赐了字,海。你这小宫女,莫不是在这宫中待久了,连自己的同乡都不认识了?”
阿禾心中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她连忙再次欠身,急切地解释道:“娘娘,嬷嬷,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房姐姐在选秀时与奴婢虽同批,但平日里交集并不多,且她后来改了名字,奴婢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望娘娘恕罪。”阿禾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
德妃娘娘端坐在那雕花繁复、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座椅上,手中轻拈着一盏精致的茶盏,盏中茶汤色泽温润,氤氲着袅袅热气。她微微抬眼,目光如炬地落在阿禾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道:“哦?交情不多?你们既是同乡,在这偌大又寂寥的深宫之中,按说平日里该是不少来往才对呀。”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阿禾的心猛地一紧。
阿禾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她赶忙低下头,不敢与德妃娘娘那锐利的目光对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惶恐,说道:“娘娘明鉴,奴婢与房……海贵人虽是同乡,可选秀之时,宫中规矩森严,我们也不敢多有走动。后来入了宫,各自忙着熟悉宫中事务,便更是鲜少有机会见面了。”阿禾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揣度着德妃娘娘的意图,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来杀身之祸。
德妃娘娘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她微微倾身,目光紧紧锁住阿禾,缓缓说道:“不用害怕,本宫今日唤你前来,并无他意。如今海贵人也从教坊司出来了,她一个娇弱女子,初到这宫中,想必也有诸多不适应之处。如今她住在皎月轩,与你所在之处距离不算远,本宫想着,你们两个既是同乡,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是有缘,不妨多多往来。如此,在这寂寥的深宫里,彼此也能有个知心人,相互照应着,岂不是好事一桩?”
阿禾听着德妃娘娘的话,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与不安,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连忙点头称是:“娘娘说得是,奴婢定当遵从娘娘吩咐,与海贵人多走动走动,在这宫中相互扶持。”德妃娘娘听了阿禾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德妃娘娘那保养得极为精致的手,轻轻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指尖微微敲动着,似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她再次缓缓开口,声音温婉却又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阿禾,本宫这儿啊,有皇后娘娘新赐的香膏。你瞧瞧本宫,这年纪是一日日地上来了,这香膏的香气于本宫而言,如今竟有些过于浓烈,用着反倒不合心意了。这香膏啊,还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用才最为相宜,能衬出那青春娇俏的韵味来。”
说罢,她微微侧头,眼神朝着站在一旁的刘嬷嬷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刘嬷嬷,去将那盒香膏拿给阿禾。那盒子里头一共还有六瓶呢,你赏她三瓶,让她好好用着。剩下的三瓶呢,就让她送给她那同乡的小姐妹海贵人吧。海贵人初入宫闱,想必也缺这些个精致物件儿,这香膏送去,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刘嬷嬷会意,那原本就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脸上却堆满了恭敬的笑容,连忙应道:“是,娘娘,老奴这就去拿。”说着,便转身朝着内室走去,脚步匆匆却又稳当。
阿禾站在那雕梁画栋、香气氤氲的殿内,宛如一只置身在复杂棋局中的小雀,听着德妃娘娘那看似温和却暗藏玄机的话语,心中恰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翻江倒海一般。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此刻被搅得波澜四起,泛起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她满心感激着德妃娘娘的赏赐,毕竟在这深宫之中,能得到主子的青睐与赏赐,实乃难得的幸运。而且平日里,德妃娘娘总是以温婉示人,对待宫人也是和和气气,一副好性子的模样,让阿禾从不曾对她有过丝毫的怀疑。此刻,阿禾只觉得那几瓶香膏沉甸甸的,不仅是物质上的馈赠,更是德妃娘娘对她的看重。
她赶忙再次躬身行礼,那身子弯得极低,仿佛要将自己的诚意都通过这个动作传递出去。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清脆而又响亮地说道:“多谢娘娘赏赐,奴婢定当好好使用,也会将娘娘的心意转达给海贵人。”那话语中满是对德妃娘娘的感恩与敬意,仿佛只要能为德妃娘娘做这点小事,便是她莫大的荣幸。
德妃娘娘微微点头,那动作优雅而又从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看似温柔无害,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不一会儿,刘嬷嬷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手中捧着那盒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香膏。她走到阿禾面前,将其中三瓶递给了阿禾,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随后,德妃挥了挥手,那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示意阿禾退下。阿禾如获大赦,仿佛从一场紧张的考验中解脱出来,赶忙再次躬身行礼,脚步缓缓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地退出了殿内,只留下那殿内依旧弥漫着的淡淡香气和德妃娘娘那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