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冰封峡谷后的远征队,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短暂的庆幸之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不去的心悸。墨曜的状态依旧糟糕,强行压制神血反噬让他气息不稳,面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苏绵绵因精神力透支而虚弱不堪,被一名健壮的女战士背负着前行。整个队伍笼罩在低气压中,沉默地跋涉在愈加荒凉酷寒的雪原上。
根据从雪狼族俘虏身上搜刮的简陋地图和墨曜的判断,他们需要翻越前方一片被称为“哀嚎冰川”的巨大冰盖,才能更接近世界之脊的支脉。然而,冰川脚下,一片广袤的、布满诡异苍白苔藓和扭曲枯死针叶林的谷地,挡住了去路。
这片谷地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鸟兽虫鸣,连冰雪摩擦的声音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怪异气味,吸入肺中令人隐隐作呕。地面上覆盖的积雪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随处可见巨大、粘稠、闪烁着诡异磷光的蛛网,如同死亡的帷幕,挂在枯树和岩石之间。一些网中还包裹着早已风干或正在被吸食的野兽骸骨,触目惊心。
“是死亡雪蛛的领地。”青渊脸色极其难看,压低声音对墨曜说道,“这种东西成群出没,蛛网粘性恐怖,带有强烈的麻痹毒素,而且……它们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操控冰雪,非常难缠。这片林子,是必经之路,绕不过去。”
墨曜停在林地边缘,冰冷的墨瞳扫过这片寂静的死亡之地。他的感知比青渊更敏锐,能察觉到林地深处潜伏着无数冰冷、饥饿、充满毁灭欲望的意识。强行穿越,以队伍现在的状态,必然损失惨重,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就在他权衡是否冒险一搏时,侧后方的雪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充满警惕的低吼和积雪摩擦声。
“戒备!”青渊厉喝,战士们瞬间刀剑出鞘,结成防御阵型,将虚弱的苏绵绵和墨曜护在中心。
只见不远处的雪坡后,缓缓站起七八道身影。正是之前伏击他们、而后神秘消失的雪狼族残部!为首者,正是那个发射冰枪、气息最为冰冷的首领。他白色的皮毛上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和些许破损,显然也经历了苦战,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带着狼族特有的凶狠和警惕。他身后的战士个个带伤,眼神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
双方在这诡异的死亡林外不期而遇,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远征队战士们眼中喷出怒火,雪狼族也龇出獠牙,发出威胁的低吼。一场厮杀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无论是墨曜还是那名雪狼族首领,都没有立刻下令攻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却也夹杂着一丝对当前局势的理智判断。
“夜煞。”墨曜缓缓开口,叫出了对方首领的名字,声音沙哑冰冷,“看来,你们的麻烦也不小。”他注意到雪狼族的人数比伏击时少了,而且状态更差,显然是遭遇了别的危险。
名为夜煞的雪狼族首领,淡银色的竖瞳微微眯起,扫过墨曜苍白的脸色和被他护在身后的、虚弱的苏绵绵,又看了一眼面前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林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墨曜。你的状态,似乎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这片‘蛛母之森’,可不是你们这些浑身冒热气的家伙能硬闯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试探:“怎么,伟大的墨蛇首领,也走到需要绕路的地步了?”
墨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直接点明现状:“穿过这片林子,是到达冰川最近的路径。绕路,我们都没那个时间和体力。”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夜煞,“你们在这里,目的也一样。”
夜煞沉默了片刻,淡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权衡。他清楚墨曜的实力,即使重伤也极度危险,硬拼起来,己方占不到便宜。而这片死亡森林,单靠他们自己,确实难以通过。合作,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 albeit 极度危险的选择。
“看来,我们有个共同的麻烦了。”夜煞的声音低沉,带着狼嚎般的回音,“这片林子的主人可不好惹。硬闯,谁都得留下几条命。”
“所以?”墨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暂时休战。”夜煞提出了条件,目光扫过远征队,“一起过去。过了林子,各走各路,生死由命。”
这个提议极其冒险。与刚刚还生死相搏的敌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远征队的战士们脸上露出强烈的不情愿和担忧。
墨曜沉默着,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寂静的林地,又落回夜煞身上。他在评估风险,也在判断对方的诚意。几秒钟的死寂,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可以。”最终,墨曜吐出了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但若有人背后下手,我必让其付出代价。”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般压向夜煞,这是最后的警告。
夜煞瞳孔微缩,感受到了那股凝练的威胁,他冷哼一声:“我雪狼族,还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耍花样。”话虽如此,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却未逃过墨曜的眼睛。
脆弱的、建立在绝对利益和互相忌惮基础上的临时联盟,就此达成。没有歃血为盟,没有击掌为誓,只有冰冷的共识和随时可能破裂的猜疑。
两支队伍泾渭分明地拉开距离,一左一右,如同隔着无形界限的两股溪流,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死亡林地进发。墨曜和夜煞走在各自队伍的最前方,彼此间隔数十步,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和冰冷敌意。
林地内光线昏暗,空气中甜腻的腐臭气息更加浓郁。脚下是松软粘稠的腐殖质,四周巨大的蛛网层层叠叠,如同迷宫。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生怕触发隐藏的陷阱或惊动潜伏的猎手。
苏绵绵被女战士小心地背负着,她强打精神,集中残存的感觉,努力感知着周围的能量流动。她能感觉到地下、枯树中、甚至空气中,都潜伏着无数冰冷、饥饿的意识,它们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在等待。她将自己的发现低声告知墨曜,指引队伍尽量避开能量波动最密集的区域。
夜煞那边,似乎也有类似的探查手段,队伍行进路线与墨曜他们选择的竟有几分相似。两支队伍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保持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同步。
然而,死亡雪蛛的领地,绝非易与之地。就在队伍深入林地约一里之后,异变陡生!
一侧的枯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紧接着,数十只牛犊大小、通体苍白、长满刚毛的巨蛛,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涌出!它们八只复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口器开合,滴落着粘稠的毒液,速度快如闪电,同时喷吐出无数道闪烁着寒光的粘稠蛛丝,铺天盖地般向两支队伍罩来!
“敌袭!”
几乎在同时,墨曜和夜煞都发出了警告!
“结阵!火攻!”青渊怒吼,战士们迅速靠拢,将携带的少量易燃物点燃,试图阻挡蛛丝。
另一边,雪狼族战士则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和配合,他们身影如风,利爪挥出寒冰刃气,切割蛛网,同时口吐冰雾,延缓巨蛛的动作。
战斗瞬间爆发!蛛丝坚韧粘稠,带着强烈的麻痹效果,一旦被缠上极难脱身。巨蛛力量巨大,动作迅猛,而且似乎真的能小范围操控地面的冰雪,制造冰刺和滑腻的冰面,给众人带来极大的麻烦。
墨曜没有轻易出手,他强压着体内蠢蠢欲动的神血,手持一柄黑色骨刃,如同鬼魅般在战场边缘游走,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点在巨蛛的关节或复眼等要害,一击必杀!他在保存实力,也在警惕着夜煞。
夜煞同样没有全力施为,他挥舞着冰晶凝结而成的长枪,枪出如龙,寒气四溢,将靠近的巨蛛冻结、击碎,目光却不时扫向墨曜,似乎在评估他的真实状态。
就在这时,一只特别巨大的、甲壳上有着暗红色花纹的蛛母,从地底猛然钻出,目标直指队伍中段、因背负苏绵绵而行动稍缓的女战士!它张开狰狞的口器,一股浓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液喷溅而出!
“小心!”墨曜瞳孔一缩,正要出手。
然而,一道快如闪电的冰枪,后发先至!是夜煞!他竟在关键时刻,出手帮远征队解围!冰枪精准地击中毒液,将其冻结成冰坨,同时余势不减,狠狠刺入蛛母的一只复眼!
蛛母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扭动身体。
墨曜的动作顿了一瞬,深深看了夜煞一眼。夜煞则回以一个冰冷的、意义不明的眼神。
短暂的联手,击退了这波攻击。但林地深处,那“沙沙”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有更多的雪蛛正在聚集。
“不能久留!必须快速冲过去!”夜煞朝墨曜喊道。
“跟紧!”墨曜冷声回应。
下一刻,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墨曜周身黑暗能量略微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刀芒,强行在前方密集的蛛网中劈开一条通道!夜煞则长枪横扫,冰封后方追来的巨蛛,为队伍断后!
两支原本敌对队伍,在这死亡绝境中,竟展现出了惊人的、短暂的合作。他们互为犄角,交替掩护,拼尽全力向林地的另一端冲去。
苏绵绵伏在女战士背上,看着前方那个为她或者说为队伍开路的、气息不稳却依旧强大的黑色背影,又看了一眼那个时而出手相助、时而冷眼旁观的白色狼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安。这脆弱的联盟,究竟能维持多久?穿过这片森林之后,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