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寒冬彻底展现了它的残酷。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抽打在镇北堡斑驳的城墙上,也抽打着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心。
胡人改变了策略,不再进行代价高昂的正面强攻,而是采取了更加阴险和折磨人的长期围困与不间断骚扰。
兀术将大军后撤十里扎营,却派出无数百人队规模的游骑,日夜不停地在关墙外巡弋。他们时而突然逼近,进行几轮精准的骑射,射完即走;时而于深夜在城外擂鼓呐喊,制造即将攻城的假象,搅得守军无法安眠;他们甚至开始有系统地破坏关墙外围的水源、焚烧来不及收割的野草,试图进一步恶化守军的生存环境。
战争从血腥的攻坚战,变成了更加考验耐心、韧性和后勤支撑的消耗战。
老王镇北堡的一名老卒,原黑山堡降兵,因为年纪大、经验丰富,被提拔为什长,带着九个兵负责一段城墙的夜防。他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破布和皮子,依旧冻得嘴唇发紫,握着长矛的手早已麻木,只能靠不停跺脚来保持一丝暖意。
“头儿,这鬼天气,胡崽子也不消停……”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叫狗娃的,哆嗦着抱怨,他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是桃园郡建立后募的新兵。
“闭嘴!留神盯着外面!”老王低喝一声,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城墙下那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雪原,“胡人奸诈着呢,就等着咱们松懈。”
话音刚落,黑暗中传来几声尖锐的唿哨!
“敌袭!隐蔽!”老王嘶哑着嗓子喊道,同时一把将狗娃按倒在墙垛后。
噗噗噗!几十支箭矢从黑暗中飞来,钉在墙垛上、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轮射罢,马蹄声迅速远去,只留下守军加速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妈的……又是这样……”狗娃惊魂未定,抹了把脸上的雪渣,“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
“真刀真枪?”老王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半块冻得硬邦邦的饼子,用力啃了一口,“白天那场面你没见过?尸山血海啊……能像现在这样,靠着墙垛躲箭,已经是老天爷开恩了。”他拍了拍狗娃的肩膀,“小子,活着,守住这堵墙,比啥都强。”
这样的场景,在北疆三关的每一段城墙上,每晚都在重复上演。睡眠成了奢侈品,神经时刻紧绷,寒冷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守军的体力和意志。
伤病员开始增多,药品变得紧缺。尽管郡守府全力保障,但新鲜的蔬菜肉食依然是奢望,干硬的粮饼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成了主食。
兀术的战术卓有成效。桃园军虽然守住了关墙,但士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更重要的是,后勤压力巨大。
“大都督,郡守,”钱广派来的度支曹属官一脸愁容地汇报,“三关每日消耗的粮草、箭矢、药品数量惊人!虽然后方全力输送,但路途遥远,胡骑骚扰不断,运输队损失不小,送达关内的物资只有预期的七成。库存在持续下降,尤其是箭矢和猛火油,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支撑一个月……”
刘莽眉头紧锁:“胡人这是想困死我们!”
李清风站在地图前,沉默不语。他深知,兀术这一手非常毒辣。胡人背靠草原,可以就地掠夺补给,而桃园军的补给线却漫长而脆弱。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不能坐以待毙。”李清风沉声道,“我们的优势,在于技术和情报。胡人想耗,我们就偏偏不让他耗得舒服!”
他下令:一,非战斗时段,箭矢使用减半,改用滚木擂石等可再生资源。口粮定量再次收紧,军官与士兵同甘共苦。
二,墨衡和公输衍带领工匠,加紧修复受损器械,并利用有限的材料,赶制更多廉价的守城工具,如改进型的夜叉擂、狼牙拍。
三,挑选身手好的“幽灵”队员,组成小股精锐,在夜色和风雪掩护下,潜出关外,偷袭胡人的外围哨探和小的物资囤积点,既能获取少量补给,也能打击胡人士气,让他们不得安宁。
四,将胡人士兵冻伤、哀嚎的场景,以及桃园军依旧热气腾腾的饭食景象,通过箭书或喊话的方式传递给胡营,加剧其思乡和厌战情绪。
这些措施起到了一定效果,尤其是小股部队的夜间偷袭,让胡人外围部队也开始风声鹤唳。但整体上,战争的天平依旧在向着不利于桃园军的方向缓缓倾斜。焦虑的气氛,开始在关内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