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窑工口中“亮晶晶的观音土”,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瞬间点燃了李清风心中的希望。他当即下令,由赵平亲自带队,由那老窑工引路,火速赶往北面的黑风山脚。
数日后,赵平带回了好消息,并呈上了一袋样品。那确实是一种质地细腻、颜色洁白的土料!李清风亲自检验,又让王老蔫找来几个老窑工辨认,基本确定,这正是烧制瓷器所需的高岭土,而且其纯度相当不错!
“天助我也!”一向沉稳的李清风也忍不住抚掌赞叹,“此物不仅可烧制更精美的瓷器,其耐火之能,或可解高炉之困!”
希望重燃,工坊区再次沸腾起来。王老蔫立刻抽调人手,组建了两支队伍,一支由瓷器工匠带领,专门研究利用这新发现的高岭土提升“天青瓷”的品质和产量;另一支则由建造高炉的工匠负责,全力攻关高岭土耐火砖的烧制。
然而,通往成功的道路,从未坦途。
高岭土耐火砖的试制,首先就遇到了麻烦。
单纯的高岭土虽然耐高温,但塑性差,难以成型,烧制过程中极易开裂。工匠们尝试了多种粘合剂,最终发现加入一定比例的熟料(破碎的旧耐火砖或陶片)和少量粘结性好的粘土,效果最佳。但配比需要反复试验。
烧制温度更是关键。温度低了,砖体不够致密,强度不足;温度高了,又容易变形、起泡。负责烧砖的工匠们守着窑炉,日夜不休地观察火候,调整通风,记录着每一次烧成品的状态。
“王管事,这炉又废了!开裂了快一半!”一个年轻工匠哭丧着脸汇报。
王老蔫拿起一块开裂的砖坯,仔细看了看断口,沉声道:“莫慌!记下这次配比和窑温!下次,粘土少放半成,窑温再提高一线!继续试!”
与此同时,高炉的重新设计也在紧张进行。
有了高性能耐火材料的希望,工匠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根据第一次失败的教训,重新设计炉体结构,增加了支撑柱,优化了出铁口和鼓风口的布局。李清风也根据记忆,画出了更详细的水力鼓风机草图,由工匠们尝试制作。
“主公,这水轮带动齿轮,再推动风箱,构思精妙!只是这齿轮咬合需得极为精准,否则易卡死或损坏。”一个擅长木工的老匠人看着草图,既兴奋又担忧。
“无妨,慢慢打磨,务必求精。”李清风鼓励道,“此物若成,不仅可用于高炉,日后其他工坊亦能受益。”
火器坊那边,进展同样缓慢而危险。
山谷中不时传来闷响和浓烟。硝石的提纯(采用重结晶法)、硫磺的精选、木炭的研磨细度,以及三者的混合均匀度,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嘭!”又是一次不算成功的试验,陶罐被炸得四分五裂,但威力依旧有限。
一个满脸烟灰、手上带着烫伤的年轻工匠,看着记录册上密密麻麻的失败数据,有些气馁地对负责火器坊的老师傅说:“师傅,这‘雷霆子’也太难伺候了!比例差一点,劲儿就差老远!”
老师傅瞪了他一眼:“嘟囔什么!主公说了,这是能改变战局的神物!岂是那么容易得的?给老子继续试!把硝石磨得更细些!混合的时候用那个新做的‘滚桶’,多滚几个时辰!”
就在这反复的失败、总结、再试验中,时间悄然流逝。终于,转机开始一个个出现。
首先是耐火砖取得了突破。
在经过数十次失败的烧制后,工匠们终于找到了一种相对稳定的配比和烧成曲线。新出窑的高岭土耐火砖,颜色青灰,质地坚硬,敲击有金石之声。将其放入普通砖窑中经受极限高温测试,坚持的时间远超旧式粘土砖!
“成了!王管事,成了!”工匠们捧着那几块成功的耐火砖,喜极而泣。
王老蔫老泪纵横,亲自抱着砖头跑去向李清风报喜。
紧接着,利用初步成功的高岭土耐火砖,第二座试验性高炉开始建造。
这一次,工匠们更加小心,砌筑得一丝不苟。新型水力鼓风机也调试成功,巨大的水轮在河水的冲击下缓缓转动,通过复杂的齿轮连杆机构,带动着两个巨大的木质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将强劲的气流持续不断地送入炉膛。
点火之日,李清风亲临现场。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都屏息凝神。
炉火点燃,新型鼓风机开始工作,风吼火啸,炉温迅速升高。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炉体,尤其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第一次坍塌的工匠,手心全是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炉体安然无恙!
“出铁了!”一声激动的呐喊划破紧张的气氛!
只见那炽热的、耀眼的橘红色铁水,顺着预先修好的沟槽,如同温顺的岩浆般,汩汩流入准备好的砂模之中,腾起阵阵白烟!
“成功了!高炉成了!”现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王老蔫和那些老工匠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虽然这第一炉铁水的质量和产量还有待提高,但这标志着一种全新的、效率远超从前的炼铁方式,在桃源郡诞生了!连续生产、大规模出铁成为了可能!
火器坊也终于迎来了曙光。
在不断调整配比和工艺后,他们终于试制出了一种燃烧迅猛、爆轰感明显增强的黑火药。将其装入一个厚实的铸铁管(由新出炉的铁水铸造)中,密封一端,插入引信。
在严格的安全措施下,于无人山谷中进行试验。
“嗤——”
引信燃尽。
“轰!!!”
一声真正的、如同夏日闷雷般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地面为之震动!那铸铁管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深深嵌入周围的土石之中!威力远超之前的所有试验!
“雷!打雷了!”远处了望的士兵吓得一哆嗦。
负责试验的工匠们虽然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但脸上却充满了狂喜!
“主公!成了!这威力……这威力……”火器坊的负责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李清风远远看着那爆炸的痕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虽然这还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距离实用的火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迈出!
钢铁与火药,这两项划时代的技术,在桃源郡这片热土上,经历了无数的失败、汗水甚至鲜血,终于顽强地破土而出,发出了它们的第一声啼鸣。
李清风站在工坊区新建起的、冒着滚滚浓烟(如今是令人振奋的烟)的高炉前,听着远处火器试验场隐约传来的轰鸣,对身旁的荀岳、王老蔫等人说道:
“此非终点,仅是起点。高炉需优化,以求更高品质之钢。火药需精研,以求稳定与更大威力。然,我已看见,一支由钢铁武装、掌雷霆之力的强军,正在北地崛起之路上!”
他的目光越过工坊,投向辽阔的天地。
“传令!以此新钢,优先锻造强弩箭簇、兵士甲胄!以此火药雏形,继续研制可实战之‘轰天雷’、‘火箭’!桃源郡之锋芒,当为天下先!”
工业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再难停止。而它所积蓄的力量,必将在这乱世之中,掀起前所未有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