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巴拉的左路军大营。
自从那场惊魂之夜后,营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士兵们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机械地执行着加固营寨的命令。粮草几乎耗尽,伤兵的哀嚎日夜不息,绝望如同浓雾,笼罩着每一个人。
哈尔巴拉自己也憔悴不堪,往日的暴戾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恐惧取代。他像一头受伤的老狼,在自己的大帐里焦躁地踱步,时不时望向东方,那是中军和右路军的方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般亮起。
几个侥幸从外围侦察(或者说逃命)回来的游骑,带回了一个模糊但至关重要的消息:他们远远观察到,原本一直像幽灵般缠着他们的桃源军轻骑,似乎大规模地减少了!而且方向是朝着东面移动!
紧接着,营中开始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不知从何而起,却迅速点燃了死寂的营地:
“右路军的女真勇士们杀过来了!”
“李清风的主力被右路军吸引过去了!”
“我们的援军就要到了!王子没有放弃我们!”
这个消息,对于濒临崩溃的左路军来说,无异于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尔巴拉原本灰暗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狂热的光芒。他立刻召集麾下残存的将领。
“听到了吗?右路的兄弟们来了!李清风被引开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哈尔巴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必须突围,去和右路军汇合!”
部下们虽然同样疲惫不堪,但求生的欲望被这“希望”激发,纷纷振作起来,表示愿随将军拼死一搏。
突围计划仓促制定。他们选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集中所有还能战斗的兵力,朝着他们认为援军可能到来的东南方向,发动决死冲锋。哈尔巴拉亲自披甲上马,准备带头冲阵。
然而,他们的一切动向,早已被赵平留下的监视哨看得一清二楚。李清风在回师东进对付右路军主力之前,早已对西线的围困做了周密安排。赵平留下的部队虽然数量有所减少,但精锐仍在,并且依托这些天构建的简易工事和陷阱,构成了层层阻击网。
当哈尔巴拉率领着饥肠辘辘、士气全靠一股虚火支撑的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营寨时,他们迎头撞上的,是桃源军冷静而致命的狙击。
黑暗中,箭矢如同精准的飞蝗,专射手持火把的军官和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预设的绊马索、陷马坑接连发挥作用,将冲锋的阵型搅得七零八落。小股精锐的桃源步兵利用地形,不断进行侧击和骚扰,绝不硬拼,只是不断地放血,延缓他们的速度。
哈尔巴拉挥舞着弯刀,吼叫着向前冲,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劈砍一团无形的棉花。敌人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冲锋的势头很快就被遏制、瓦解。
天色渐亮,突围的部队不仅没能突破包围圈,反而在营寨外围丢下了更多的尸体,被压缩在更小的区域内,士气那点虚假的火苗,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熄灭。
“怎么会这样……援军呢?女真人在哪里?”哈尔巴拉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死伤枕藉的景象,茫然四顾,发出痛苦的嘶吼。他这才意识到,那所谓的“援军将至”,很可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让他们主动跳出龟壳、方便收割的陷阱!
希望破灭,带来的绝望比之前更深重。
部队彻底失去了突围的勇气和力量,残兵败将如同潮水般退回了破烂不堪的营寨,士气彻底崩溃,连最后一点组织度都几乎丧失。现在,他们连“龟缩”都做得勉勉强强,完全是凭本能聚集在一起,等待最终的命运。
“信使!派信使!”哈尔巴拉赤红着眼睛,抓住身边最后几个忠诚的、骑术精湛的亲兵,“冲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去找兀术王子!去找右路军!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快死了!让他们立刻来救我们!快!”
他撕下战袍的内衬,用颤抖的手指蘸着不知道是谁的血,写下了措辞极其哀恳、几乎是字字血泪的求援信,强调了部队即将全军覆没的危急,以及李清风主力可能已经回师的猜测(虽然他并不确定)。
一批又一批最勇敢(或者说最绝望)的信使,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在不同的时间,试图冲破桃源军看似松散、实则严密的封锁线,去传递这最后的求救信号。
他们中的大多数,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在包围圈外的荒野中,被赵平的游骑猎杀。偶尔有一两个侥幸冲出很远,但他们携带的绝望信息,是否真能及时送到兀术或右路军主将手中,即便送到了,又是否还能改变什么,都已成为未知数。
对于左路军而言,他们能做的,只剩下祈祷,以及在无尽的恐惧中,等待着或是救援,或是毁灭的最终审判。而这一切,都在李清风的算计之内。左路军,这支曾经的两万骑兵,如今已彻底沦为案板上的鱼肉,再也无法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李清风的注意力,已然完全转向了即将在青河口上演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