滍水会盟的“捧杀”毒计,以及那份正浩浩荡荡送往桃源郡的“镇北王”册封诏书,其内容细节早已通过影卫的密报,一字不落地呈现在了李清风的案头。
郡守府密室内,烛光摇曳,只有李清风、荀岳、影十三等寥寥数人在场。
“主公,此乃阳谋,亦是剧毒。”荀岳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接受,则名位虽尊,却受制于朝廷大义,更被推至风口浪尖,内部易生隙,外部树敌众。拒绝,则立刻背负悖逆之名,予诸侯口实,恐招致联合讨伐。”
刘莽怒道:“这帮腌臜泼才,打不过就玩这种阴招!主公,管他什么王不王,咱们兵强马壮,直接打过去便是!”
李清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枚被秘密收藏在府库最深处的、以金匮石室严密保管的物件——那方自前朝皇宫乱局中,由影卫趁乱取得,一直秘而不宣的 传国玉玺。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他们送来的,是包裹着蜜糖的砒霜。”李清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意,“但这砒霜的外壳,我们未尝不能舔一舔,至于里面的毒药……吐掉便是。”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主公已有定计。
“十三,”李清风看向影十三,“玉玺之事,确认万无一失?”
影十三躬身,声音低沉而肯定:“主公放心,取得过程无人知晓,保管之处绝密,除在场几人外,天下无人知玉玺在主公手中。司马琛、张超所持,不过是后来仿造的伪玺,匠作手法虽精,却瞒不过真正见过玉玺的旧臣老吏。”
“好!”李清风眼中精光一闪,“他们想用朝廷大义和虚名来框住我,我便陪他们演这场戏。这‘镇北王’、‘征北大将军’的名号,我接了!”
荀岳若有所思:“主公之意是……虚受其名,而实避其害?”
“不错。”李清风站起身,走到北地巨幅地图前,“他们想让我陷入内部纷争和北疆无休止的征战?想得太美了。草原已定,据北城正在兴建,安北军初具雏形,内部整合稳步推进,此时正是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之时,岂能再启大规模边衅,徒耗国力?”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说出了最关键的决定:
“我接受王爵,承认朝廷(或者说司马琛、张超把持的那个小朝廷)的册封。但是——”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自即日起,凡洛阳小朝廷所出诏令、调兵文书,需有 传国玉玺 加盖,方视为有效!若无玉玺,则一概视为伪诏,我北地……听宣不听调!”
“听宣不听调!”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在密室内炸响!
荀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抚掌赞叹:“妙!妙极!主公此策,实乃神来之笔!接受王爵,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避免了立刻与整个南方势力集团正面冲突,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而提出‘玉玺’之事,更是直击要害!司马琛、张超挟天子而令诸侯,凭的就是朝廷正统名分,而玉玺,正是这正统名分最核心的象征!他们拿不出玉玺,其颁布的任何旨在调动、削弱我等的命令,便都成了伪诏!我等遵奉王号,已是给足朝廷颜面,不听无玺之调,更是维护朝廷法统!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这一手,不仅将“捧杀”的毒计化解于无形,更是反将一军,将了司马琛、张超乃至所有南方诸侯一军!你们不是讲大义名分吗?那我就跟你们讲最核心的玉玺法统!没有玉玺,你们那个朝廷的权威,就要大打折扣!
刘莽也恍然大悟,咧开大嘴笑道:“哈哈!主公高明!到时候看那司马琛、张超老儿,拿不出玉玺,脸往哪儿搁!还想调我们去打生打死?做梦!”
不久后,朝廷的册封天使队伍,带着浩大的仪仗和那份华丽的诏书,抵达了桃源郡。
李清风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天使,在万众瞩目下,恭敬地接下了象征着“镇北王”和“征北大将军”的印绶、冠冕和王袍。他神色肃穆,举止合仪,给足了朝廷面子。
然而,在随后举行的正式宴会上,当天使隐晦地提及朝廷希望“镇北王”能“体恤圣意”,尽快整顿军马,对更北方尚未臣服的胡族部落“宣示天威”时,李清风放下了酒杯。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郑重,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大厅:
“天使大人,孤既受王爵,自当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守土安民,征讨不臣,乃分内之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然,孤近日听闻,洛阳朝中所用玉玺,似有存疑?据孤所知,真正的传国玉玺,自前朝宫乱后便下落不明。孤受封王爵,乃朝廷重典,涉及征伐调兵,更需严谨。为确保朝廷法度威严,政令畅通,避免奸人假传圣旨,祸乱天下……”
他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自今日起,凡陛下诏令,尤其是涉及兵马调动、疆域划分之重大国策,需有 传国玉玺 加盖,孤与北地军民,方奉诏行事,万死不辞!若无法出示玉玺……请恕孤,为保朝廷纲纪,只能遵其宣,而难从其调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天使脸色瞬间煞白,他万万没想到李清风会在这个场合,提出如此尖锐、直指核心的问题!
消息传回洛阳和南方各诸侯耳中,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司马琛、张超气得几乎吐血,他们确实没有传国玉玺!那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痛处和隐秘!如今被李清风当众揭开,无疑是狠狠打了他们一记耳光,极大地动摇了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合法性基础。
南方诸侯们也是目瞪口呆,他们本想捧杀李清风,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接下了王冠,还反手掏出了“玉玺”这把杀手锏,一下子将他们置于尴尬境地。支持李清风的要求?那等于承认现在朝廷的诏令无效。反对?那岂不是自己打脸,承认自己拥护的是一个没有完整法统的朝廷?
李清风这一招“听宣不听调”,凭借暗中掌握的玉玺,完美地破解了“捧杀”之局。他既获得了镇北王的尊贵名分,稳住了内部和外部局势,又巧妙地摆脱了朝廷(实为司马琛等人)的实质性控制,为自己赢得了至关重要的战略发展期。
北地,在李清风的统领下,如同一头蛰伏的雄狮,在获得王爵之名后,非但没有被束缚,反而更加稳固了根基,睁着锐利的双眼,冷静地审视着南方纷乱的棋局,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而那方隐匿于暗处的传国玉玺,也成为了他手中一件足以在未来掀起更大风波的、至关重要的政治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