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建立与盛大的封赏,如同一剂强心针,稳定了内部,凝聚了人心。然而,李清风并未沉溺于眼前的繁华与权位,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那片新附的、广袤而潜在的北疆。在他心中,那座尚在蓝图上的“据北城”与那支名为“安北”的新军,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南方诸侯的勾心斗角与洛阳小朝廷的虚名制衡。
王府议事厅内,一场关于未来资源投向的激烈争论正在上演。
钱广捧着厚厚的账册,眉头紧锁,第一个站出来陈述困难:“王爷!去岁大战,虽缴获颇丰,然赏赐三军、抚恤伤亡、减免赋税,所耗亦是巨万!府库虽未空,但盈余已然不多。如今百废待兴,南境需加固城防,各郡县水利、道路亟待修缮,工坊扩产需持续投入,流民安置亦需钱粮……此时若再倾尽全力,远赴千里之外的饮马川筑一座新城,组建新军,这耗费……恐难以为继啊!”他身为大司农,掌管钱粮,深知家底虽厚,却也经不起四面开花式的消耗。
一些较为保守的文官也纷纷附和:
“王爷,北疆初定,当以安抚、羁縻为主,筑城屯军,是否过于激进,反易激起新附部落疑虑?”
“是啊,王爷,南方诸侯虎视眈眈,韩罡更是屡屡挑衅,应将资源优先用于巩固南线防御才是。”
就连刘莽也有些不解:“主公,咱们刚打完大仗,弟兄们也该休整休整了。那草原深处荒凉苦寒,筑城不易,何必急于一时?不如先好好经营现有地盘。”
面对众议,李清风神色平静,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北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饮马川”的位置。
“诸位所言,皆是为王府、为北地考量,孤心甚慰。”他先肯定了众人的担忧,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然,目光须放长远。尔等只看到筑城耗资巨万,却未见其利在千秋!只看到南方诸侯威胁,却未解北疆不定,则永无宁日之根本!”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
“唯有解决外部肘腋之患,方能安心整饬内部,涤荡天下!”
“草原之地,广袤无垠,民风彪悍,来去如风。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为何始终难以真正掌控?便是因为缺乏一个如钉子般楔入其腹地的坚固支点!羁縻、怀柔,只能换取一时安宁,一旦中原有变,或草原出现雄主,铁蹄便可瞬息南下!青河口之险,可一不可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个圈:“拒北城,便是这个支点!它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我汉家文明北拓的灯塔,是掌控草原经济命脉的枢纽,是震慑所有心怀异志者的战垒!有了它,我们才能将影响力真正辐射到草原深处,才能将茶叶、盐铁、布帛源源不断输进去,将皮毛、牲畜、战马牢牢控在手中!才能让草原诸部,从不得不服,变成离不开我!”
“至于安北军,”李清风继续道,“它更非普通军队。它是熔炉!是将胡汉百姓熔铸为一体,形成新的‘北地人’认同的熔炉!兵民合一,亦兵亦民,让他们共同守卫这片土地,开发这片土地,其利共享,其责共担!假以时日,他们将是北疆最坚固的血肉长城,其忠诚与韧性,远超任何外派驻军!”
他看向钱广:“钱司农,你只算筑城耗费,可曾算过,此城一旦建成,每年通过边贸可获之利几何?可曾算过,因北疆安定而节省的防御成本几何?可曾算过,因掌控草原资源而带来的国力增长几何?此乃一本万利之投资!”
他又看向那些担忧南方的官员:“南方诸侯,各怀鬼胎,互相牵制,短时间内难以形成合力。且我有青河口天险,有精锐之师,彼等岂敢轻举妄动?而北疆若乱,则烽烟再起,我等将永无宁日,届时南北受敌,才是真正危局!”
最后,他斩钉截铁地宣布:“孤意已决!举北地之力,筹建据北城,组建安北军!府库资源,优先保障!工匠、物资,全力调拨!招募汉民北上,给予双倍安家费,永佃田土!征调附庸部落人力,按工计酬,绝不苛待!”
“荀长史!”
“臣在!”荀岳肃然出列。
“由你总揽据北城筹建与安北军组建事宜,协调各方,遇阻立断,可先斩后奏!”
“臣,领命!”荀岳感受到肩上重担,也体会到李清风的决心。
“墨衡,公输衍!”
“臣在!”
“你二人率领工部精锐,携带最新工具、水泥配方,即刻北上饮马川,负责城池规划、设计与核心工事建造!”
“领命!”
“陈到将军!”
“末将在!”
“命你暂领安北都护一职,抽调军中熟悉边情、沉稳干练之军官五百人,作为安北军骨架,负责前期招募、编练事宜!”
“末将领命!”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北地政权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围绕着“据北城”与“安北军”这两个核心目标高速运转起来。尽管内部仍有疑虑,但在李清风绝对的权威和清晰的战略阐述下,所有的阻力都被强行压下,资源如同百川归海,涌向北方。
无数的工匠、民夫在军队护卫下,带着工具、建材、粮草,浩浩荡荡北上饮马川。
优厚的移民政策吸引了大量无地流民和渴望新生的冒险者,他们拖家带口,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踏上北迁之路。
归附的草原部落也在指令和利益驱动下,派出了青壮劳力和骑士,参与到这场建设之中。
饮马川畔,昔日宁静的河谷变成了巨大的工地。勘测、平整土地、烧制砖瓦、开采石料……热火朝天的景象,预示着一座雄城即将拔地而起。而安北军的雏形,也在篝火旁、在训练场上,开始一点点凝聚。
李清风站在王府高台,遥望北方,目光深邃。他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一场将大量资源投入未来的战略赌博。但他更相信,唯有在北疆铸就永不陷落的基石,才能拥有一个稳固的后方,才能在未来与南方诸侯乃至整个天下的博弈中,立于不败之地。
“攘外必先安边。”他低声自语,“边陲不定,何以定中原?此城此军,便是撬动天下格局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