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三省六部框架初立,新铸的“北地通宝”开始在市场上崭露头角,工坊的烟火气日夜不息。然而,李清风深知,无论商业如何繁荣,军工如何犀利,农业才是这片土地的根基,是维系庞大军队、供养日益增长的人口、支撑一切野心的命脉。现有的税制承袭前朝,积弊已深,田亩不清,豪强隐漏,贫者愈困,国库收入亦受制约。此刻,他携大胜之威,威望正隆,正是推行农税改革、触及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的最佳时机。
王府政事堂(新设的中书省议事之所),气氛凝重。
李清风端坐上位,新任中书令荀岳、户部尚书钱广、刑部尚书(兼领吏部事务)柳明渊、以及几位负责具体田亩事务的干吏肃立堂下。
“诸位,”李清风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商贾之利,虽可富国,然无农不稳。现今北地田制混乱,赋役不均,贫者无立锥之地而赋税加倍,富者田连阡陌而隐漏规避。此乃蠹政,非改不可!”
钱广掌管财政,对田税弊端感触最深,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痛心:“王爷明察!旧制按丁口、户等征税,然人口流动,户等不实,豪强与胥吏勾结,隐匿田产,转嫁税负,致使国库岁入受损,小民不堪其扰,苦不堪言!臣恳请改革!”
柳明渊也从律法角度补充:“王爷,田亩不清,则律法无据。争讼日起,狱讼繁滋,地方不宁。确有必要厘清田亩,以为定分止争、均平赋役之基。”
李清风颔首,抛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方案:“孤意已决,推行 ‘摊丁入亩,据地征税’ 之新制!”
“摊丁入亩?据地征税?”几位官员低声重复,细细品味着这八个字的分量。
“不错。”李清风详细阐释,“即废除按丁口征收的‘丁银’,将历代相沿的丁银并入田赋之中,统一依据土地占有之多寡、肥瘠来征收赋税!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此谓‘摊丁入亩’。而征税之依据,便是对北地所有可耕种土地,进行一次彻底的 ‘清丈’,统计造册,绘制鱼鳞图册,做到田亩清晰,归属明确!”
此言一出,堂内先是寂静,随即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这改革,太彻底了!几乎是要从根本上动摇地方豪强、世家大族的利益根基!他们之所以能逍遥税外,靠的就是隐匿田亩。一旦清丈,所有隐藏的土地都将暴露在阳光之下,按照实际面积纳税!
一位出身地方大族的官员忍不住出列,面带忧色:“王爷,此策……此策虽好,然清丈田亩,工程浩大,涉及千家万户,极易引发骚动。且地方豪强,树大根深,恐……恐生抵触啊!”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担忧。
李清风目光一冷,扫过那人,语气陡然变得锐利:“抵触?孤平定草原十万铁骑时,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抵触?改革官制,触及多少人的权位,可曾有人敢明面抵触?为何?因为孤手握强兵,刀锋尚利!”
他站起身,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开来:“如今北地初定,兵威正盛,孤之号令,莫敢不从!此时不革除积弊,更待何时?难道要等那些蠹虫继续啃食国本,等民怨积累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吗?”
他看向刘莽、拓跋野等武将方向:“刘将军!”
“末将在!”刘莽踏步出列,声如洪钟。
“命你抽调各军精锐,组成‘清丈护法队’,分赴各郡县!凡清丈队伍所至,地方驻军需全力配合,维持秩序!若有胆敢阻挠清丈、隐匿田亩、煽动民变者,无论其是何背景,是何官职,就地锁拿,严惩不贷! 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末将领命!哪个不开眼的敢炸刺,老子把他田埂都铲平了!”刘莽杀气腾腾地应道。
李清风又看向柳明渊:“柳尚书!”
“臣在!”
“由你刑部牵头,制定《清丈条例》与《新赋税则例》,条文务必清晰,赏罚必须分明!吏部配合,将清丈成果与地方官员考绩直接挂钩,优者擢升,劣者严惩!”
“臣遵旨!”柳明渊神色肃然。
最后,他看向钱广和具体负责的干吏:“钱尚书,清丈之后,新的鱼鳞图册、户籍黄册,需尽快汇总至户部。依据新的土地数据,制定详细的、分等级的税率,务必做到公平合理,既要保证国库收入,亦不可竭泽而渔,伤及民本。同时,公告天下,新税制施行后,以往所有苛捐杂税,一概废除!”
“王爷仁德!臣必竭尽全力!”钱广激动道。他终于可以一展抱负,建立一个清晰、高效的财政体系。
雷霆之势,席卷北地。
诏令颁布,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由精干文吏、精通算学之士及测绘人员组成的清丈队伍,在精锐士兵的护卫下,开赴北地各郡县。他们手持新制的标准丈尺、算盘、图板,深入田间地头,一块块田地重新勘测、登记、绘制。
“清丈护法队”的旗帜所到之处,地方宵小噤若寒蝉。偶有仗着家族势力试图阻挠或行贿的豪强,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捉拿,家产被抄没,田产被重新清丈,起到了极强的震慑作用。
大部分普通农户,在得知新税制是“摊丁入亩”,无地者不需再缴丁银,且朝廷宣布废除杂税后,从最初的疑虑观望,逐渐转变为支持配合。
当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暗中的抵制、虚假的报备、甚至小规模的冲突偶有发生。但在李清风的铁腕决心和强大军事力量保障下,所有的阻力都被强行碾碎。
数月之后,初步的成果开始显现。
一份份更加准确、详细的田亩数据被汇总到户部,原本混乱不堪的土地占有情况逐渐清晰。大量被豪强隐匿的“黑田”被清查出来,纳入征税范围。
根据新的土地数据,《新赋税则例》也被制定出来,按照土地肥瘠、水源条件等划分等级,确定了相对公平的税率。
当第一份基于新税制的岁入预估报告呈送到李清风案头时,连他都微微动容。预计岁入,将比旧制时期,提高近五成!而且,这还是在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负担的基础上实现的!
“好!这才是长治久安之基!”李清风抚掌赞叹。
这场借助兵威推行的农税改革,如同一场彻底的外科手术,割除了北地肌体上的一块巨大毒瘤。它不仅极大地增加了财政收入,夯实了争霸天下的经济基础,更通过相对公平的税制,安抚了底层民心,削弱了地方豪强的势力,加强了中央集权,为北地政权的稳固和未来的扩张,奠定了最坚实的根基。望着窗外欣欣向荣的景象,李清风知道,他的霸业之路,又扫清了一个巨大的内部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