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皇商的确立,并非一纸诏书便能了事。李清风深知,需当面敲打,恩威并施,方能令这些富可敌国的商贾真正归心,明白“皇商”二字的分量。
紫宸宫偏殿,气氛庄重。八位身着御赐锦袍、神色各异的皇商,在内侍的引导下,垂首步入殿内,依序跪拜:“草民(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清风端坐龙椅,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八人。这八人,有沈万金这般投机取巧的“功臣”,也有郭氏、常氏这等底蕴深厚的世家,更有郑氏这等敢于扬帆海外的冒险家。
“平身。”皇帝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八人起身,依旧微微躬身,不敢直视天颜。
“尔等八家,乃朕与诸公,从天下商贾中千挑万选而出。”李清风开门见山,“赐尔等‘皇商’之名,予尔等专营之权,非为尔等私利,实为国之所需,民之所系。”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沈万金身上:“沈万金。”
“草民在!”沈万金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你于临淄之功,朕记得。盐乃民食之基,雪花盐更是我朝利器。朕将北地盐业托付于你,望你谨记‘公平’二字,若敢囤积居奇,克扣斤两,或以次充好……”李清风语气转冷,“莫怪朕的律法,不容情面。”
沈万金冷汗涔涔,伏地道:“陛下隆恩!草民……臣定当恪尽职守,秉公经营,绝不敢有负圣恩!若有差池,甘受国法处置!”
李清风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太原郭氏的族长,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郭老。”
“老朽在。”郭族长声音沉稳。
“铁,乃国之筋骨,兵甲农具之所出。朕闻郭氏冶铁之术,世代相传,望尔能精益求精,既要保障军国所需,亦要惠及农桑。可能做到?”
郭族长深深一揖:“陛下信重,郭氏一门,敢不效死力?定当竭尽所能,供应优质铁器,绝不敢误国误民!”
李清风一一问过其余皇商,或勉励,或警示,言辞恳切而分量十足。最后,他总结道:“皇商者,半官半商。享朝廷特权,便需担朝廷之责。望尔等莫要只盯着眼前利,要想着身后名,想着这晟朝的江山社稷。只要尔等守法经营,忠心任事,朕保尔等家族富贵绵长。但若有谁胆敢阳奉阴违,损公肥私……”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凛冽寒意,让八人无不心头一凛。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定当肝脑涂地,报效皇恩!”八人齐声应诺,这一次,声音中少了几分商贾的圆滑,多了几分郑重。
就在皇商制度稳步推行之际,另一件牵动朝野的大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番薯试种。
北京城西的皇家试验田被划出最肥沃的一块,由墨衡与公输衍亲自负责。李清风甚至数次微服前来查看。
这一日,田埂上,墨衡正挽着袖子,与几名老农一起,按照阿方索描述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将切好块、裹着草木灰的番薯种块埋入精心整理的畦垄中。
公输衍则在旁边指挥着弟子们安装一套简易的灌溉装置,确保水分充足。
“墨先生,这……这海外来的玩意儿,真能像那佛郎机人说的,一亩地长出几千斤?”一个被招募来的老农看着那其貌不扬的种块,忍不住怀疑。
墨衡抹了把汗,眼中却充满期待:“老丈,世间万物,无奇不有。陛下圣明,既令我等试种,必有深意。你我只需依循法度,精心照料,届时自有分晓。”
另一老农道:“若真能成,那可是天大的功德!咱们北地好多沙土地,种别的收成少得可怜,要是这玩意儿不挑地……”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朝中官员关注,连市井百姓也对此议论纷纷。有人称之为“祥瑞”,期盼它能成功;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是海外蛮子的无稽之谈。
皇商与番薯,这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却在民间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得益于布业皇商赵氏的渠道,一批来自苏杭的新式花样绸缎运抵北京,引得城中官宦家眷、富户小姐争相购买。
“掌柜的,这匹湖绉给我留着!”
“哎呀,这苏绣的团花真是精致!今年免了税,手头宽裕,得多扯几尺做件新褙子!”
布庄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对伙计感叹:“皇商的名头就是好使啊!这货源,这品质,都没得说!咱们跟着喝汤也滋润!”
李老栓从城里卖完菜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
“孩儿他娘,听说没?皇上弄来了海外仙藤,叫什么……番薯!说是能在贫瘠地里长得极好,亩产几千斤呢!”李老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他老伴正在灶台忙碌,闻言停下手:“几千斤?瞎说吧!咱家那几亩薄田,累死累活一年也就收个两三石(一石约120斤)。”
“说是皇上让墨衡大人亲自在皇庄试种呢!”李老栓强调,“万一是真的呢?咱家坡上那两亩沙地,要是也能种出粮食来……” 他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对于挣扎在土地上的农民而言,任何高产的作物,都是绝望中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阿方索通过通译,也渐渐了解了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是何等人物,以及那看似普通的“巴塔塔”可能带来的影响。他对着通译和前来探望的市舶司小吏,划着十字:“上帝保佑!愿这来自新大陆的礼物,能真的帮助到这里的百姓。你们的皇帝,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君主。”
夜色下的紫宸宫,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清风与荀岳对坐。
“八大皇商已初步就位,各自领域开始运转,效果斐然。”荀岳汇报,“尤其是盐、铁、粮三项,供应平稳,价格得到控制。沈万金等人,目前看来,尚算安分。”
李清风点头:“盯紧他们。商人重利,需以律法约束,以利益引导,更需……让他们看到更大的饼。海外贸易,未来可期。”
他话锋一转:“番薯试种情况如何?”
“回陛下,墨衡每日皆有记录。种块已发芽出土,长势……据其言,颇为喜人。然,能否达到预期产量,仍需时日验证。”
李清风目光深邃:“若此物果真如那海客所言,朕便许他一个前程。传令登州,善待海客,修缮其船,许其补充给养。或许,他能为我朝打开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皇商制度,可保内部物阜民丰;海外新种,或可解土地饥馑之忧。荀卿,内政根基越稳,我们南下的步伐,才能越坚实。”
荀岳躬身:“陛下圣虑深远。假以时日,民心、军备、粮草皆足,南方诸王,不过土鸡瓦狗耳。”
新朝的车轮,在商业的活水与农业的希望共同推动下,正沿着李清风规划的轨道,稳健而有力地向前行驶。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蓝图,正在这北方大地上,缓缓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