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院”三个字,连同其被赋予的“监察百官、纠劾不法、独立缉捕、风闻奏事”等一项项骇人权柄,如同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了所有得知此事的帝国官员心头。初闻时的荒诞感迅速被深入骨髓的寒意所取代。
这绝非陛下的一时兴起!结合昨日陛下微服出宫后那异常冰冷的情绪,以及影十三那句语焉不详却意味深长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所有嗅觉敏锐的人都意识到——陛下这是在宫外看到了、听到了某些让他无法容忍的事情!而这“勾栏院”,便是他挥向官僚体系乃至整个社会阴暗面的第一把,也是最锋利的一把手术刀!
名字?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哪怕它叫“阿猫阿狗院”,只要它拥有直达天听、先斩后奏(虽无明旨,但拥有独立缉捕审讯权,与先斩后奏何异?)的权力,它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时间,帝都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往日里那些喜欢在衙署磨洋工、喝茶闲聊的官员,此刻一个个正襟危坐,处理公文的速度快了数倍;那些喜欢收受些“冰敬”、“炭敬”,或是与商人往来过密的官员,要么赶紧将不该收的东西退回去,要么战战兢兢,祈祷着自己那点龌龊事不会被翻出来;就连各部衙之间往来办事的胥吏,脸上的傲慢也收敛了不少,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荀岳的尚书省、钱广的户部、柳明渊的廷尉府,效率空前高涨。几位重臣更是以身作则,几乎宿在衙署,反复核查近期的各项政务,严厉督促下属,生怕自己管辖的领域成为“勾栏院”开张祭旗的第一刀。整个帝国的行政机器,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效的清醒剂,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和“廉洁”运转起来。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惶恐与猜测。陛下到底看到了什么?“勾栏院”的第一个目标会是谁?
没有人敢去打听陛下的行踪,那是绝对的禁忌。但他们都知道,风暴的引信,必然与陛下昨日出宫的经历息息相关。
而风暴的中心,御书房内的李清风,并没有被这表面的“成效”所迷惑。他深知,这只是权柄威慑下的暂时收敛,根子上的脓疮不挖出来,迟早还会复发。
他没有忘记“勾栏院”因何而“灵感”迸发。那个在“漱玉坊”后院绝望哭泣的名叫小莲的女子,那两个欺压老妇的衙役,那个脑满肠肥、仗势欺人的刘员外,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盘根错节的势力……这些,才是他心头第一根必须拔除的刺!
“勾栏院”既然以此为名,那么,就用这勾栏瓦舍里的龌龊事,作为它扬名立万的第一个祭品!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勾栏院”的刀,不仅会砍向庙堂之上的高官,同样会斩向市井之间的恶霸,会刺向任何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十三。”李清风召来了刚刚接手新职,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血腥气(或许是处理“漱玉坊”那些打手留下的)的影十三。
“陛下。”影十三躬身,如今他有了明面上的官职——“勾栏院提督”,但态度依旧如故。
“勾栏院草创,架子要尽快搭起来。”李清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从影卫后备、军中斥候、甚至是市井中寻找那些机敏、忠诚、不畏权贵、熟悉三教九流之人!背景可以复杂,但能力必须出众,心性必须过硬!给你十天时间,朕要看到勾栏院的骨干名单和初步的行动能力!”
十天!影十三心中微凛,这时间极其紧迫。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臣,领旨!”
李清风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压低,却字字千钧:“重点,给朕盯紧京城内外所有大小勾栏瓦舍、赌场、牙行(人口买卖中介)!给朕挖!挖出所有逼良为娼、拐卖人口、放印子钱、与官吏勾结的烂事!那‘漱玉坊’和‘刘员外’,就是你的第一个考题!朕要看到详细的脉络,牵扯到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皇亲国戚,还是胥吏衙役,一个都不准放过!”
“朕要借此案,告诉这天下人,‘勾栏院’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影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压力和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他明白,这不仅是一场普通的缉查,更是一场陛下旨在立威、整肃风气的政治风暴的开端。
“臣,明白!必不负陛下重托!”影十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决绝,却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不再多言,躬身退下。走出御书房,他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空,感觉空气中的风都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十天……他需要最忠诚的猎犬,最锋利的爪牙。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宫墙的阴影中,开始以惊人的效率和冷酷的手段,为那新生的、名字古怪的“勾栏院”,搜罗第一批注定将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成员。帝都的黑暗世界,以及那些依附在帝国肌体上的蛀虫们,尚不知道,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大网,正以“勾栏”为名,向他们悄然罩下。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皇帝一次心血来潮的微服出宫,以及他在那灯火阑珊处,听到的一声绝望的哭泣。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