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慧郡王,或者说我们更习惯称他为小天子的那位少年,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如同秋日薄雾般的落寞,尚未及凝聚成更具体的愁绪,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庄严肃穆的脚步声和仪仗声打断了。
太医院书库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再是寻常内侍,而是大内总管王公公亲自率领的一队仪仗!王公公手持明黄绢帛圣旨,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近乎温和的笑意。
“仁慧郡王接旨——”王公公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天子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本草图鉴》,整理了一下略显素朴的衣袍,在书案前跪了下来。他心中念头飞转,是孙皓到了要他去相见?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安排?他并未想到会与自己直接相关。
王公公展开圣旨,声音清晰而洪亮地宣读起来。开头的套话之后,内容却让小天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咨尔前朝嗣君,谦冲自牧,深明大义,禅位让国,使万民免于倒悬,功在社稷……朕感其诚,念其贤,更惜手足之情……今特旨,收其为朕之义弟,入朕宗谱!”
义弟?!入宗谱?!
小天子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那位雄才大略、铁血无情的新皇,竟然会……认他做弟弟?这简直是……
然而,更震撼的还在后面。
“……敕封其为 福王!赐亲王双俸!加九锡!仪仗同朕!见君不拜,参朝不趋,剑履上殿!”
一字并肩王!福王!亲王!加九锡!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小天子的心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优待了,这是人臣所能想象的极致荣宠!尤其是“加九锡”和“见君不拜,参朝不趋,剑履上殿”,这在前朝几乎是可以媲美皇帝的殊荣!虽然他知道,在新皇绝对的实力掌控下,这些更多是象征意义,但这份姿态,这份尊荣,是实实在在的!
他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王公公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然,为免前朝旧臣妄生揣测,滋生事端,亦为福王一脉长远计,特旨:福王爵位,只允开一脉传承,世袭罔替!望尔谨守本分,安享尊荣,勿负朕望!”
只允开一脉!
听到这个限制,小天子(现在应该称福王了)非但没有感到失望,反而在瞬间的错愕后,涌起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明了与……感激!
他太明白这个限制的深意了!新皇这是在一片赤诚的恩宠之下,依旧保持着帝王的清醒与智慧。只允一脉传承,既保全了他作为“前朝嗣君”的体面和尊荣,给予了他家族延续的保障,又彻底杜绝了任何前朝势力可能利用他子嗣繁多而兴风作浪、觊觎大位的可能性!这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新生王朝稳定的负责!
若他子嗣众多,难免会有野心家围绕他的后代做文章,届时,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可能被卷入政治的漩涡,那才真是取祸之道!如今只允一脉,看似是限制,实则是将他,将他的后人,彻底从那危险的泥潭中拉了出来,可以真正安心地做一个富贵闲王,与国同休!
“臣……臣弟……”福王伏下身,声音哽咽,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混合着巨大惊喜、无限感激与彻底释然的叩拜,“领旨谢恩!陛下天恩浩荡,臣弟……铭感五内,永世不忘!必当恪守本分,绝不敢有负皇兄厚爱!”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荣宠与绝对信任的圣旨,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之前那点因为孙皓到来而产生的落寞和物伤其类之感,在此刻这浩荡皇恩之下,早已烟消云散!
他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初那个看似懦弱、实则拯救了无数人性命的禅位决定,是多么的正确!皇叔李清风,不仅是一个强大的征服者,更是一个有胸襟、有温度、恩怨分明的君主!他能给予背叛者和反抗者最冷酷的雷霆,也能给予顺从者和忠诚者最温暖的雨露!
“福王殿下,快请起。”王公公亲自上前,笑眯眯地扶起他,“陛下说了,您以后就是真正的王爷了,是他的弟弟。这太医院您照样来,医学您继续钻研,陛下还指望您将来能在这领域有所建树,造福万民呢。只是这王府规制、用度,可得按亲王的份例来了,老奴稍后便着人安排。”
福王(现在可以正式称呼了)站起身,擦去眼角的湿润,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真正轻松而明亮的笑容。
“有劳王公公。请转告皇兄,他的心意,我明白了。这福王,我会好好做。这医道,我也会继续走下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顶着“前朝”名号、小心翼翼活在阴影里的仁慧郡王。他是大晟王朝堂堂正正的一字并肩王——福王!是当今天子的义弟!他肩上不再有江山的重担,心中不再有亡国的阴霾,他可以真正自由地、安心地去追求自己喜爱的事物,同时,也真正地、以另一种方式,与这个崭新的王朝,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他望向北方皇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那位“皇兄”的感激与祝福。这个选择,不仅为天下人带来了太平,也为他个人,开启了一段截然不同、充满希望与安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