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的喧嚣与炽热尚未完全散去,酒意混合着打破陈规的亢奋,仍在李清风血脉中奔流。他紧紧握着陆嫣儿的手,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奇异地安抚了他内心翻腾的浪潮,又似乎点燃了更汹涌的火焰。
“走!”他朗声一笑,目光扫过殿内那些神色各异、却无不恭敬垂首的十三家代表,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与不容置疑,“各位亲爱的家人们,” 他刻意用了这个显得过于亲近、甚至有些轻佻的称呼,看着他们因这称呼而露出的惊愕与受宠若惊,笑意更深,“还有朕的皇后——”
他侧首,看向身旁脸颊绯红、眸光却异常明亮的陆嫣儿,声音温柔而坚定:“朕带你,君临天下。”
说罢,他不再停留,牵着她,迈开步伐,径直向殿外走去。王公公及一众内侍慌忙在前引路,十三家的核心人物们面面相觑,虽心中忐忑万分,却也不敢有丝毫迟疑,纷纷紧随其后。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重重宫阙廊庑,径直走向那紧闭的宫门之上的城墙。
越靠近宫墙,外面隐约传来的骚动声便愈发清晰。而当李清风牵着陆嫣儿,踏着坚实的台阶一步步登上那高大宽阔的城墙时,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如同破锣般穿透了夜色,清晰地传了上来:
“……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宫门为什么还不开!……老子是来保驾的!”
是刘莽!这个莽夫!
李清风脚步微顿,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复杂而温暖的笑意。他能想象得到下面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是如何的焦躁不安,如何的红着眼眶想要冲进来。这份毫不掩饰、甚至有些犯忌讳的担忧与忠诚,是他在这冰冷权力漩涡中,最珍视的财富之一。
“好兄弟……”他在心中默念,一股暖流驱散了最后一丝因酒意带来的恍惚。
今夜,他确实是醉了,但醉的又何尝只是酒?更是那压抑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心绪!从莫名重生于此,到北地挣扎求生,再到横扫六合,逼宫禅让,登临帝位……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决策都关乎万千性命。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理智、甚至冷酷,将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深深埋藏,扮演好一个铁血帝王的角色。
直到今夜,直到江东孙氏举族来投,献上膏腴之地,直到南方七大家族彻底绑上他的战车,直到这十三家的财富与人才尽入彀中!天下版图,三分之二已在他掌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弛。那被压抑的前世天性,那属于一个自由灵魂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就是要放肆!就是要打破这世间所有的陈规陋俗!就是要立一个自己真心所爱、而非政治联姻的皇后!就是要向全天下宣告,他李清风,不仅要做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更要做一个活出真我、开创前所未有之格局的千古一帝!
他要将前世的记忆,那些关于科技、关于制度、关于思想的火花,尽数播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打造一个真正全新的、强大的、迥异于以往任何朝代的世界!
思绪翻涌间,他已牵着陆嫣儿,登上了城墙的最高处。
凛冽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吹动了他的袍袖,也吹动了陆嫣儿额前的碎发。城楼下,承天广场的景象豁然映入眼帘——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聚集在广场之上。文武百官,按照品级肃立,无数的灯笼火把将广场照得亮如白昼,也映照出一张张写满了焦虑、惶恐、猜测与不安的面孔。他们翘首以盼,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然出现的城墙之上,聚焦在他和……他身边那个身着男装、却难掩绝色的女子身上。
窃窃私语声在看到他出现的刹那,戛然而止。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夜风的呼啸,格外清晰。
李清风站在墙垛之后,俯视着下方这代表着他统治根基的臣子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掌控一切的豪情,有开创时代的兴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局外人般的疏离与审视。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些人,有荀岳、钱广这样运筹帷幄、治理国家的能臣;有宇文肱、刘莽、拓跋野、赵平这样忠心耿耿、能征善战的悍将;有柳明渊这样秉持律法的廷尉;更有下方那些数量庞大的、代表着旧有秩序和利益的官员。他们敬畏他,服从他,但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他此刻心中那超越这个时代的蓝图与野心?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看到了荀岳眼中的忧虑与探寻,看到了刘莽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焦急目光,也看到了无数张茫然无措的脸。
然后,他感觉到了手中那只柔荑微微的颤抖。他侧过头,对上陆嫣儿望来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紧张,有羞怯,但更多的,是一种全然信任的、仿佛将自身命运完全交付给他的坚定。
就是她了。
李清风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前世的压抑与今生的抱负都融入了这凛冽的空气中。他松开了陆嫣儿的手,但在她微微一愣的瞬间,他却改为与她十指紧紧相扣,以一种更加亲密、更加不容分割的姿态,将两人紧密相连。
他向前一步,挺直了脊梁,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寂静的万顷人潮,运足了中气,那清朗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滚滚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承天广场,也必将传向更远的京都,传向整个天下:
“众卿——!”
只这一声,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激起了无尽的波澜!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声呼喊,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宣布了。宣布这石破天惊、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决定!宣布一个属于他李清风,也属于他身边这个女子的全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