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尊使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本就紧绷的空气。溶洞内的硫磺气息仿佛都凝滞了,只剩下杀意如潮水般弥漫开来。幽冥教众呈扇形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那头三眼巨鳄低伏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第三只眼死死锁定众人,尤其是被护在中心的李逍遥和苏月儿。而那个手持招魂幡的锦袍胖子,脸上诡异的笑容愈发扩大,幡旗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神魂不稳的阴森波动。
绝境!比之前在镇源碑下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彼时虽强敌环伺,尚有李逍遥可持星核力挽狂澜,如今主力濒死,众人皆疲,对方却以逸待劳,更有未知的邪异手段。
拓跋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马槊斜指地面,沉声道:“暗影老鼠,之前让你侥幸逃脱,今日还敢前来送死?想要人,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槊答不答应!”他声若洪钟,试图提振士气,但微微颤抖的槊尖暴露了他体力消耗巨大的事实。
张道士拂尘搭在臂弯,左手暗扣了几张仅存的雷符,低声道:“蓝教主,那持幡的妖人气息诡异,似是专攻魂魄邪术,需格外小心。阿木尔,护好李少侠和苏姑娘。”
蓝凤凰俏脸含霜,指尖的蛊丸隐隐发出嗡鸣,冷笑道:“幽冥教的杂碎,真是阴魂不散。也好,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她目光扫过那锦袍胖子,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显然认出了对方的路数。
苏月儿紧紧抱着李逍遥冰冷的手臂,娇躯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将李逍遥轻轻放平,让他靠在一块较为平滑的石笋旁,然后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古朴的陶埙。她知道,自己的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埙声,或许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可能带来变数的事情。
“呵呵呵……拓跋堡主,死到临头,嘴还是这么硬。”暗影尊使阴恻恻地笑着,“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座心狠手辣了!动手!除了那小子和丫头,格杀勿论!”
命令一下,幽冥教众率先发难,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上,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取要害。那头三眼巨鳄更是咆哮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窜出,目标直指挡在最前面的拓跋弘和阿木尔!
“杀!”拓跋弘怒吼,马槊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迎向巨鳄。阿木尔则舞动弯刀,身形如风,与扑来的幽冥教众缠斗在一起,刀光闪烁间,已有两名教众溅血倒地。
张道士拂尘挥洒,道道清光射出,精准地挡住侧面袭来的攻击,同时雷符伺机而发,轰隆炸响,逼得两名试图绕后的教众狼狈后退。蓝凤凰玉手连弹,色彩斑斓的蛊丸如同烟花般射向敌群,有的爆开化作毒雾,有的落地变成急速爬行的蛊虫,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暗影尊使并未直接加入战团,而是身形飘忽,如同影子般在战场边缘游走,幽绿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李逍遥和苏月儿,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而那锦袍胖子,则好整以暇地晃动着手中的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晦涩的咒文响起,招魂幡上开始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张道士和蓝凤凰顿时感觉心神摇曳,施展法术和蛊术的速度都慢了一拍,就连拓跋弘和阿木尔这样的武者,也感到一股寒意直透灵魂,动作出现了细微的滞涩。
“是‘噬魂幡’!小心他的魂攻!”蓝凤凰厉声提醒,脸色更加苍白。这种直接攻击魂魄的邪术,最是难防。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拓跋弘独斗三眼巨鳄,本就吃力,此刻受到魂幡影响,更是险象环生,肩胛处被鳄尾扫中,铠甲碎裂,鲜血淋漓。阿木尔在数名教众围攻下,也是左支右绌,身上添了几道伤口。张道士和蓝凤凰被魂幡牵制,又要应对其他教众的骚扰,一时间也无法有效支援。
苏月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将陶埙凑近唇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灵慧上师传授的心法,将所有的担忧、恐惧、以及对李逍遥苏醒的强烈期盼,尽数融入气息之中。
呜——呜——呜——
低沉、古朴、带着一丝空灵与悲怆的埙声,再次在这地下溶洞中响起。
这埙声并不高亢,却奇异地穿透了兵刃交击的喧嚣、巨兽的咆哮、以及那噬魂幡带来的灵魂噪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直抵心灵深处。
对于拓跋弘等人,埙声如同清泉流淌过焦灼的心田,带来一丝清凉的慰藉,那噬魂幡造成的灵魂滞涩感,竟被这埙声稍稍驱散了一些,让他们精神一振,出手恢复了少许凌厉。
对于幽冥教众和那三眼巨鳄,埙声却如同魔音灌耳,让他们心烦意乱,气血隐隐翻腾,攻势不由得一缓。暗影尊使游走的身影也微微一顿,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而效果最为显着的,竟是那锦袍胖子手中的噬魂幡!幡上那些扭曲的人脸虚影,在埙声的笼罩下,哀嚎声似乎变得更加凄厉,甚至隐隐出现了挣扎消散的迹象!胖子脸上的诡异笑容僵住了,咒语念诵变得艰涩起来,显然没料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丫头,竟然有能干扰他邪术的音律之法!
“臭丫头!找死!”暗影尊使见状,知道不能再让苏月儿继续吹奏下去。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乎融入环境的淡薄黑烟,避开正面战场,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绕向苏月儿和李逍遥所在的位置!
“月儿小心!”张道士最先察觉,一道雷符射出,却只击碎了暗影尊使留下的一道残影。
拓跋弘被巨鳄死死缠住,分身乏术。阿木尔也被两名教众拼死挡住。蓝凤凰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名教众和噬魂幡再次加强的魂攻拖住。
眼看暗影尊使所化的黑烟就要扑到苏月儿面前,那森然的杀意几乎要冻结空气!
苏月儿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埙声出现了一丝颤抖,但她没有停止,反而吹得更加用力,眼中泪水滑落,混合着埙声,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靠坐在石笋旁、一直如同死去般的李逍遥,那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痛苦之中。但苏月儿的埙声,如同凿开冰层的第一缕阳光,顽强地渗透了进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担忧、祈愿、以及面对死亡威胁时的决绝,与他内心深处对伙伴的牵挂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同时,暗影尊使那毫不掩饰的、针对苏月儿的冰冷杀意,如同最尖锐的冰刺,狠狠扎入了李逍遥近乎麻木的感知中!
月儿……有危险!
一个念头,如同星火,在死寂的黑暗中炸开!
轰!
原本只是在他心脉处微弱流转、修复着致命伤的那一丝九彩光华,仿佛被这个念头点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但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疯狂地向内收敛,如同一个漩涡,开始强行吞噬、融合他体内那些因为经脉尽碎而淤积散乱、原本属于混沌星云的残余力量,甚至包括一些侵入体内的、微弱的外道之力气息!
这种吞噬和融合带来的痛苦,远超之前经脉碎裂的折磨,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重组!李逍遥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体内那股新生力量的疯狂涌动中,他那双紧闭了七天七夜的眼睛,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往日的清澈或锐利,而是一片混沌的九彩漩涡,深邃、古老,带着一丝茫然,更带着一股仿佛源自天地初开的、冰冷而威严的怒意!
他没有看向扑来的暗影尊使,甚至没有看清周围的任何景象。他的所有感知,都被体内那股狂暴新生力量带来的剧痛和一种本能驱使所占据。
暗影尊使所化的黑烟已至苏月儿面前,一只包裹着浓郁死气的利爪,直取她的咽喉!
也就在这一刹那,李逍遥仿佛遵循着某种战斗本能,或者说,是那股新生力量对外部威胁的自发反应,他猛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臂,看上去依旧残破无力,但指尖却萦绕着一丝微不可察、却让附近空间都微微扭曲的九彩光晕——对着暗影尊使的方向,虚空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但暗影尊使却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他感觉自己周身的空间仿佛瞬间变成了凝固的胶体,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湮灭气息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瞬间破了他的遁术,更让他凝聚的死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他仿佛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噗!”暗影尊使狂喷一口黑血,身形从黑烟状态被硬生生逼回原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一根石笋上,滚落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骇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战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原本被认为毫无威胁、濒临死亡的少年。
他依旧靠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睁开的双眼空洞而无神,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他毫无关系。但他抬起的那只右手,却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未知而恐怖的变化,已经在他体内发生。
苏月儿的埙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李逍遥,泪水更加汹涌,却是喜悦和希望的泪水。
拓跋弘、张道士、蓝凤凰、阿木尔,全都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那锦袍胖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惧,他死死盯着李逍遥,手中的噬魂幡都忘了摇晃。
三眼巨鳄也感受到了那股令它灵魂战栗的气息,第三只眼中凶光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动物本能般的畏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李逍遥……醒了?
或者说,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动”了!
溶洞内,只剩下地下暗河奔流的轰鸣,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少年身上,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或者说,等待着这具残破身躯内那股新生力量的最终走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