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部族的领地深处,一座完全由漆黑岩石开凿而成的宏伟殿堂内,气氛凝重而肃穆。
这座被称为“熔炉殿”的殿堂,是黑石部族商议族内大事、举行重要仪式的场所。殿堂四壁镶嵌着能自发红光的赤炎晶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黄昏时的熔岩洞穴。殿堂中央并非座椅,而是一个直径三丈的圆形凹陷,其中翻滚着暗红色的地火熔浆,散发出滚滚热浪。环绕着地火池,摆放着九块未经雕琢的天然黑曜石墩。
此刻,黑曜首领端坐于正北方向的石墩上,疤痕老者和白发老者分坐左右。地火池对面,木岩大祭司和苍狼被“请”坐在两块较低的附属石墩上,虽未受捆绑,但四周站着四名气息沉凝、全身覆盖着暗色石甲的黑石战士,显然是作为警戒。
木辛长老和另一名被俘的苍梧族人已被带出,经过简单治疗后,站在木岩身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多了几分希望。
“木岩,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黑曜首领的声音在地火池的翻滚声中显得格外低沉,“说说吧,关于那些‘星外来客’,以及……之前那股波动。”
木岩咳嗽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苍狼扶着他。这位苍梧大祭司早已打好腹稿,此刻不疾不徐地说道:“黑曜首领明鉴。确如木辛所言,我等确实与来自天外的李道友一行有过接触,并得其援手,才在黑风涧逃过一劫。”
他顿了顿,观察着黑曜的神色,继续道:“李道友等人,实力深不可测,掌握的力量……与我们此界任何传承皆不相同。那力量浩瀚而包容,能演化万法,亦能克制星环的秩序之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对天地本源、古法真意有着独特的理解和引动能力。”
“之前那波动……”木岩脸上适当地露出疑惑与思索之色,“老朽与苍狼逃遁时,确实经过一处晶簇洞穴,当时我伤势发作,正在调息,似乎感觉到周围的地火与金石能量异常活跃……难道那就是首领所说的波动?莫非……是李道友他们为了寻找我等,施展的某种秘术?他们曾言,其力量能与地脉产生特殊共鸣……”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波动与李逍遥联系起来,却又模糊了具体细节和目的。
黑曜目光如炬,盯着木岩:“他们现在何处?有多少人?具体实力如何?”
木岩苦笑摇头:“星环‘天网’启动,追剿甚急。李道友为护我等周全,主动引开追兵,让我们分散隐蔽。他们具体行踪,老朽实不知晓。至于人数,除李道友外,另有三位同伴,两女一男,皆是不凡。实力……老朽不敢妄断,但李道友举手投足间,便能让化神期的星环守卫长灰飞烟灭。”
“化神期守卫长?”疤痕老者倒吸一口凉气,“此言当真?”
“黑风涧一战,苍狼亲眼所见。”木岩看向苍狼。
苍狼沉声接话,详细描述了李逍遥以混沌之力轻描淡写化解攻击、重创净化者傀儡、最终以诡异手段灭杀守卫长的过程,虽未完全透露混沌之力的本质,但那不可思议的战绩已足够震撼。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地火池的翻滚声。黑曜和两位长老交换着眼神,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凝重。
“如此人物……若真能引动地脉金石古意,或许……”白发老者抚须沉吟。
黑曜忽然看向木岩,话锋一转:“木岩,你我两族虽有旧隙,但同为遗民,面临灭顶之灾。若那些星外来客真有此等能耐,且愿助我族解决‘地心髓金’提炼的千古难题,我黑石部族愿与其合作,共抗星环。但,空口无凭。”
他站起身,走到地火池边,指着池中翻腾的暗金色溶液:“这是我族历经三代、以古法配合地心火提炼的‘地心髓金’原浆,只差最后一步‘点灵’,便可成就真正能承载祖灵之力的完美髓金。然而,这最后一步,受限于天地法则变迁与秩序压制,我族始终无法突破。”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木岩:“告诉那位李道友,若他真能引动古意,助我完成这最后一步‘点灵’,哪怕只是让这池原浆显现一丝‘九窍共鸣、古焱隐现’的征兆,证明其能力,我黑石部族便奉其为上宾,共享我族万年来勘探绘制的‘地脉玄图’,并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协助,包括营救其他遗民部族,乃至……针对秩序圣塔的行动。”
条件开出来了,而且非常具体——以能力证明换取信任和资源。这也是黑曜的谨慎之处,他要亲眼看到“神迹”,才会下注。
木岩心中暗暗佩服李逍遥的预判,黑曜果然提出了类似“考验”的要求。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李道友行踪不定,且正处于星环全力追缉之下,恐怕……”
“不需要他亲身犯险来此。”黑曜打断道,“我知道他们定然有办法监控此地。你只需将我的话带到。”说着,他取出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天然生着复杂的银色纹路。“这是‘传影石’,以地脉金石之力为引,可在百里范围内传递影像与简短信息。将我的话烙印其中,他们若有回应,亦可通过此石传递。”
他将石板递给木岩旁边的黑石战士,战士转交给木岩。
木岩接过冰冷的石板,知道这是李逍遥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他点点头:“老朽尽力。但李道友是否回应,何时回应,非老朽所能决定。”
“无妨,我等得起。”黑曜重新坐回石墩,“带他们下去休息,好生款待,但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指定区域。”
……
幽暗的支洞深处。
通过附着在木岩身上的一缕极其隐晦的混沌印记,李逍遥“听”完了熔炉殿中的整个对话。
“地心髓金点灵……九窍共鸣……”李逍遥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展示能力、建立信任的好机会。不过,远程引导地火池中的原浆产生共鸣,比在小型晶簇洞窟模拟要难得多,那里能量更庞大、更暴躁,且受黑石部族历代禁制影响。”
“逍遥哥哥,有把握吗?”苏月儿关切地问。
“把握有,但需准备更充分,且要一击成功,否则反而会露怯。”李逍遥看向云璃,“云璃,我需要你通过木岩手中的‘传影石’,尽可能细致地感应那地火池的能量结构、禁制分布,特别是原浆的能量状态与其中蕴含的‘滞涩点’。”
“可以尝试。”云璃点头,“但那石板有距离限制,且黑石部族或许会监控其使用。”
“无妨,我们不需要长时间探查,只需要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信息。”李逍遥胸有成竹,“木岩大祭司会配合的。”
接下来的两天,木岩以“尝试联系”为由,多次在指定的休息石室内激活“传影石”。每次激活时间都很短,传递的信息也无非是“尚未联系上”、“正在尝试”之类的废话。但就在这短暂的激活过程中,云璃通过李逍遥建立的混沌联系通道,将自己的神识如同最细的丝线,附着在传影石的地脉波动上,悄然渗透进熔炉殿,细致地感知着地火池的能量状况。
李逍遥则根据这些反馈信息,结合之前模拟“完美地心髓金”的经验,全力推演着远程“点灵”的方案。他意识到,单纯模拟古意注入可能不够,那池原浆体量太大,且“滞涩”已深。需要找到一个关键的“杠杆点”,以小博大,引发原浆内部的能量自发性蜕变。
他通过木岩,向黑曜提出了一个要求:“若欲点灵,需知‘滞涩’之源。可否提供一份原浆样本,以及贵族历代提炼时,感觉能量流转最不畅之处的记录?”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黑曜斟酌后,同意提供一小罐原浆样本和一部残缺的《金石淬炼札记》副本,由木岩通过传影石的能量通道“接收”(实则是李逍遥以混沌之力远程摄取)。
得到样本和札记,李逍遥的研究进入了最后阶段。他与云璃、苏月儿一同分析,发现那“滞涩”的核心,在于原浆能量结构中,存在大量微小的、因秩序法则压制而形成的“能量晶格错位”与“法则污染点”。这些错位和污染点阻碍了能量的完美流转与共鸣,如同河道中的淤塞。
黑石部族的传统方法是以更强大的地火和金石能量强行冲击,但往往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造成新的损伤。
李逍遥的方案则不同。他打算以混沌之力,模拟出最纯净的“金石祖源”与“古焱真意”结合的一丝“本源灵引”,这灵引本身不具备强大能量,却像一把万能钥匙,能够嵌入那些错位的晶格,中和法则污染,引导其自发回归正确位置与状态,从而在微观层面引发连锁反应,最终在宏观上显现出“点灵”效果。
这需要对混沌之力极其精妙的操控,以及对金石、火焰法则本质的深刻理解。好在有混沌寰宇雏形作为后盾,加上云璃的阵法辅助和苏月儿的太阴之力稳定环境,李逍遥有信心完成。
第三天,木岩再次激活传影石。
这一次,石板上显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段简短却清晰的意念影像,直接传入黑曜的脑海:
“今夜子时,地火潮涌之际,请将原浆池周边三丈内清空,撤去所有人工禁制,仅留天然地火与金石能量。届时,吾将尝试‘点灵’。”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明确的时间和要求。
黑曜接到信息,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多问,只是立刻下令,按照要求准备。
子夜将至。
熔炉殿内,除了黑曜和两位长老,所有黑石族人都被清退到殿外。地火池周围三丈划出禁区,原本布置的几重稳定和防护禁制也被暂时撤去。翻滚的暗金色原浆在地火催动下,似乎更加活跃,池面泛起层层涟漪。
黑曜三人盘坐在禁区边缘的石墩上,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地火池。
殿外,负责警戒的黑石战士们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
距离熔炉殿约十里外,李逍遥选定的那个晶簇洞窟内,四人已准备就绪。
李逍遥盘坐于中央,身前悬浮着那一小罐原浆样本,样本罐已被打开。云璃在他身后,双手结印,以月华之力构筑了一个精密而稳定的能量聚焦与传导阵法,阵法的核心,是一枚由李逍遥混沌之力凝聚的、核桃大小的灰蒙蒙符文。苏月儿和李无言一左一右护法,太阴之力与战意形成内外两层防护。
“时辰到了。”云璃轻声道。
地火池中,由于星象与地脉的周期性影响,子时正是地火能量最为活跃、潮汐涨落的时刻。池中的原浆翻滚加剧,暗金色光芒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
李逍遥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漩涡急速旋转。他双手虚按,身前那罐原浆样本骤然汽化,化作一团金色雾气,被他以混沌之力包裹、炼化,提取出其中最精纯的一缕能量特征与结构信息。
同时,他识海中的混沌寰宇雏形微微震颤,“火”与“土”之真意被激发到极致,结合那缕样本信息,开始疯狂推演、编织!
一枚比发丝还要细小千万倍、却蕴含着“返本还源”、“纠错归正”意念的混沌灵引,在他指尖缓缓成型。这灵引无形无质,若非李逍遥以混沌之力维持,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去!”
李逍遥低喝一声,指尖轻弹!
那枚细微到极致的混沌灵引,瞬间没入云璃构筑的传导阵法核心符文中。
符文光芒大盛,灰蒙蒙的光华顺着阵法设定的轨迹,遁入地脉网络,沿着那条连接晶簇洞窟与熔炉殿地火池的、被云璃提前标记好的地热支脉,以超越寻常能量传递的速度,疾驰而去!
熔炉殿内。
黑曜三人只觉得地火池的翻滚骤然加剧了一分,但并未有其他异常。就在他们心中微感疑惑时——
地火池中央,那沸腾的暗金色原浆,忽然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灰蒙蒙光点,自原浆深处悄然浮现,一闪即逝。
但就是这光点出现又消失的刹那,整个地火池的原浆,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活力”!
“咕噜……咕噜……”
原浆翻滚的节奏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沸腾,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妙的韵律。池面中心,开始出现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漩涡旋转,原浆的颜色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暗金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明亮、内蕴华光的赤金色!并且,在这赤金色的浆液中,开始浮现出数个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孔窍虚影!
九个!整整九个孔窍虚影,在原浆中若隐若现!
九个孔窍之间,有淡淡的、如同岩浆脉络般的金色丝线连接,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古老、充满炙热与厚重道韵的符文轮廓——正是传说中的“古焱符文”虚影!
虽然这“九窍共鸣,古焱隐现”的异象只持续了不到十息时间,便随着那灰蒙蒙光点的彻底消散而逐渐淡去,原浆也慢慢恢复了暗金色,翻滚的韵律重新变得杂乱。
但刚才那清晰无比、震撼人心的景象,已经深深烙印在黑曜三人以及殿外几位修为较高的战士眼中!
“成……成功了?!”疤痕老者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那绝对是……绝对是祖籍记载的完美‘点灵’征兆!”白发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
黑曜首领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地火池,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传令!”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以最高礼节,请木岩大祭司及其族人,移步‘秘图殿’!立刻准备‘地脉玄图’全卷!另外,将之前抓获的两名苍梧族人,完好无损地送到木岩大祭司面前!”
他知道,黑石部族等待了万年的契机,或许真的来了。那个神秘的“李道友”,不仅有能力引动古意,更能精准地解决他们最核心的传承难题!这份能力与诚意,足以赢得黑石部族最高规格的信任与合作。
很快,木岩、苍狼、木辛等四人被恭敬地请到了另一座守卫更加森严、布满古老石刻的殿堂——“秘图殿”。
殿内,黑曜早已等候。他面前巨大的石台上,平铺着一卷由某种柔韧兽皮与金属丝线编织而成的巨大图卷,图卷上以发光的矿物颜料和能量烙印,绘制着极其复杂而详尽的山川地貌、地脉走向、能量节点,以及许多用古老遗民文字标注的禁区、矿藏、遗迹等信息。
这,就是黑石部族万年来勘探绘制的至高机密——《地脉玄图》!
“木岩道友,”黑曜此刻的语气已带上了明显的敬意,“请转告李道友,黑石部族,愿倾力合作!此乃《地脉玄图》副本,其中包含了秩序圣塔方圆三千里内,所有已知及推测的地脉主支干、能量节点、监控盲区,以及……我族先祖推测的,圣塔地基与远古‘祖灵圣山’遗址可能的重合区域!”
他指向图卷中心那片被特殊暗红色标记的区域:“这里,根据我族代代相传的秘闻结合地脉勘探,秩序圣塔的地基,极可能就镇压在昔日‘祖灵圣山’的主峰遗址之上。地脉在此处被强行扭曲、规整,但深处必有冲突与裂隙。若‘祖源意志’尚存,此处当为关键!”
木岩看着那详尽得令人咋舌的玄图,心中震撼。这份地图的价值,对李逍遥他们的计划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黑曜首领高义,老朽必当转达。”木岩郑重道。
“此外,”黑曜又取出三枚漆黑的、非金非石的令牌,“这是我族的‘黑石令’,持此令者,可在我族已知的大部分地下通道与安全屋中通行,并能以特殊方式激发,在百里内向最近的持有主令者(黑曜自己)传递一次简短求援或信息。赠予李道友及其同伴,以示诚意。”
木岩接过令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沉稳地脉之力,知道这几乎是黑石部族最高级别的信物了。
“关于合作的具体细节,以及接下来如何应对星环、联络其他部族,还需与李道友面议。”黑曜诚恳道,“不知李道友,何时方便?”
木岩略一沉吟,按照李逍遥事先的交代,说道:“李道友言,星环‘天网’监控严密,大规模会面风险极高。他可派一道化身或通过特殊方式,与首领密谈。具体时间地点,稍后会通过传影石告知。”
黑曜点头表示理解。能隔着十里距离完成“点灵”,这种手段已近乎神迹,对方谨慎些是应该的。
当木岩带着《地脉玄图》副本、三枚黑石令以及被释放的木辛等人,在黑石战士的护送下离开秘图殿时,他知道,李逍遥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而在地底深处,李逍遥接收到木岩传回的完整信息,看着那幅经由混沌之力远程“拓印”回来的《地脉玄图》虚影,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有了这份地图,有了黑石部族这个地头蛇的全力协助,通往秩序圣塔的路,虽然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下一步,”李逍遥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片暗红色的区域,“就是亲自去‘看’一看,那圣塔地基之下,被镇压的‘祖源意志’,究竟是何光景。以及……为八十七天后的‘星辉破障’,铺平最后一段路。”
地底暗流,终于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秩序圣塔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天枢界的上空,只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铁幕之下,一道道微小的裂痕,正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