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镇,东街口
那十几名追杀桃夭夭的化劲强者,此刻全然没了追杀目标时的威风。
他们衣衫褴褛,鼻青脸肿,气息萎靡,活像一群被壮汉蹂躏过的地痞流氓。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捂着断裂的肋骨,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充满了憋屈和后怕。
“他娘的……那三个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声音嘶哑,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依旧不寒而栗。
他们循着直觉和桃夭夭残留的一丝气息,追踪到了安宁镇附近。
本以为能手到擒来,却不料在镇外荒坡,撞见了三个看似普通的路人——一个文士,一个壮汉,一个素衣女子。
他们只是不耐烦地瞥了这群不速之客一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壮汉似乎嫌他们吵,随手一巴掌,掌风如同实质的山岳,将他们十几人直接拍进了土里。
那文士似乎嫌他们挡路,袖袍随意一挥,他们便如同滚地葫芦般飞出数十丈,筋骨欲裂。
那女子甚至没动手,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所有人便如坠冰窖,内力运转瞬间凝滞。
若非那三人似乎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懒得下杀手,他们此刻早已是坡上的肥料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一个手下哭丧着脸问道。
“点子太扎手了,那桃夭夭肯定被高人救走了!”
刀疤脸脸色阴沉,他何尝不知。但任务失败,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咬了咬牙:“先进这小镇看看,弄点伤药,再打听打听消息!”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挪向安宁镇。
他们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仿佛被衰神附体。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小镇集市,喧嚣扰攘。
李剑直提着一个空篮子,面无表情地穿梭在人群中。
店里盐罐和酱油瓶都空了,王掌柜便打发他出来采购。
他对周围的叫卖声、嬉闹声充耳不闻,眼神只专注于寻找卖调料的铺子。
就在这时,那十几名形容狼狈的化劲高手,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集市。
他们的出现,与这平和的小镇格格不入,立刻引来不少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刀疤脸等人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看到周围平民的眼神,更是烦躁。
而这时,他们看到了提着篮子、衣着朴素、以及在他们感知中气息近乎于无的李剑直。
一个落单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乡下青年。
恶向胆边生。
“小子!”刀疤脸的一名手下,一个三角眼汉子,恶声恶气地拦住了李剑直的去路。
“身上有钱吗?借点给爷几个治伤!”
他们习惯了弱肉强食,即便身受重伤,也下意识地想从更“弱”的人身上找补回来。
李剑直停下了脚步,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拦路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化劲高手,而是一团空气。
他依旧在寻找调料铺的招牌。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三角眼暴怒。
“立马的,老子跟你说话呢!”三角眼伸手就想去抓李剑直的衣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李剑直的一刹那——
李剑直动了。
他没有看三角眼,也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
只是提着篮子的手,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阴煞死气的细微寒芒,自他指尖一闪而逝。
“呃!”
三角眼的动作猛然僵住,伸出的手臂凝固在半空。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深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出现在他的眉心,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他死了。
集市上的人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刀疤脸等其他化劲高手却看得分明!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轰,没有眼花缭乱的过招。
只是一个照面,一个他们甚至没看清的动作,一名化劲高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声音颤抖,再无之前的嚣张。
李剑直这才缓缓抬起头,但他的目光依旧没有落在他们任何人身上,而是越过他们,看向了街角的一个摊位。
嗯……那里有他需要的酱油。
他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吵人的苍蝇。
然后,他迈步,继续向前走去。方向,正好是刀疤脸等人所在的位置。
“拦住他!一起上!”
刀疤脸亡魂大冒,嘶声吼道。
性格的本能让他们顾不上伤势,剩余的人疯狂催动内力,各种压箱底的绝学朝着李剑直轰去!
掌风、拳影、刀气……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
然而,李剑直依旧没有正眼看他们。
他的身影在攻击中如同鬼魅般摇曳、闪烁,每一次细微的挪移,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他的手指或点、或弹、或划,动作轻柔得如同抚琴。
但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戛然而止的惨叫。
一个化劲高手捂着喉咙倒下,指缝间渗出黑血。
另一个心脏被一道阴煞指力洞穿,眼神瞬间黯淡。
第三个被李剑直随手一拍,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让他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行走于杀戮之中,却闲庭信步。
他收割着生命,却如同在田间除草。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喧嚣停止。
那十几名叱咤风云的化劲强者,已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集市街道上,脸上凝固着惊恐与茫然。
李剑直停下脚步,站在一具尸体旁,皱了皱眉,因为溅出的血差点弄脏了他的裤脚。
他弯腰,从一具尸体旁捡起掉落的钱袋,掂量了一下,足够买调料了。
他这才仿佛完成了任务,继续朝着卖酱油的摊位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那些死者第二眼。
集市上的人群早已吓得四散奔逃,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街角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人,满头白发如雪,白须过长,几乎垂到了胸口。
他面容沧桑,眼神却异常清澈通透,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他穿着一件多个补丁的旧道袍,背上背着一个旧布袋。
他走到街道中央,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正在摊位前平静地购买酱油和盐的李剑直。
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叹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李剑直买好东西,付了钱,用的正是从那钱袋里拿出的钱,转身准备回去。
看到那白发白须的老人,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缓和。
他走到老人面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张叔。”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却带着一丝对长辈的尊重。
这位被李剑直称为“张叔”的老人,正是哑巴张——原名张真言。
他并非天生哑巴。
年轻时,他天赋异禀,能窥探天机,口含谶言,每每出口之事,无不应验。
他曾预言过洪水、干旱、兵祸……然而,这份能力带来的不是尊崇,而是灾厄。
他预言的宁国将兴兵戈,最终却间接导致了他的家人惨死在宁国士兵的刀兵之下。
自那以后,他悲痛欲绝,自断舌根,立誓不再言说天下事,成了哑巴张,漂泊世间。
他年轻时曾与李剑直的师父。
或许是王掌柜?有旧。
还曾抱过年幼的李剑直。
哑巴张看着李剑直,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用手比划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杀孽过重,非是福报。”
李剑直看着哑巴张的手势,沉默了片刻。
然后拎了拎手中的盐和酱油,平静地回答:
“他们挡路了,而且,不像是好人。”
他的理由简单而直接,仿佛这就是天经地义。
哑巴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看了看忘忧居的方向,又看了看李剑直,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剑直的肩膀,再次摇了摇头,转身蹒跚地离去,背影萧索而神秘。
李剑直目送哑巴张消失在街角,然后拎着新买的盐和酱油,踏过满地的尸骸,如同踏过秋日的落叶,平静地朝着忘忧居走去。
阳光洒在安宁镇的街道上,将血迹照得发亮,也映照着李剑直那孤独而诡异的背影。
新的“肥料”和“材料”已经到位,只是不知道这次,王掌柜的后园菜地,还够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