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直那一脚，不仅踹碎了魏玄的鼻梁。
更仿佛踹碎了他身为半步后天巅峰强者的所有骄傲与从容。
魏玄挣扎着从墙角的瓦砾中站起，鼻血汩汩而下，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脸上的鞋印火辣辣地疼。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个扛着麻袋、面无表情的青年所吞噬。
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杀意，没有轻蔑，甚至没有聚焦。
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是万年不化的玄冰，倒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空”与“无”。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魏玄感觉自己仿佛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待处理的物品。
“呃……”
墙边，重伤的牛昆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醒。
秦荫靠在墙上，泪痕未干，美眸怔怔地看着李剑直那不算宽阔却如磐石般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个送她蔬菜的青年，此刻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剑直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他甚至没有看地上薛绩溅落的鲜血。
他只是平静地，将肩上的麻袋轻轻放下，动作细致地将袋口扎好，仿佛里面装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能沾染一丝尘埃。
然后，他直起身，再次看向魏玄。
“弑煞。”
没有怒吼，没有蓄力，甚至没有明显的真气波动。只有李剑直心中默念的两个字。
霎时间，环境微变。
以李剑直为中心，一股阴寒、死寂、带着浓烈血腥与腐朽意味的气息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藏煞”状态的温润内敛，而是彻底解放的、赤裸裸的韵煞！
他周身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黑色气流，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地面甚至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的瞳孔，在那片“空无”之中，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纹路，如同地狱的烙印。
弑煞状态！
韵煞、阴寒、解尸三气达成完美平衡，煞气源源不断转化为狂暴的真气与内劲！攻击速度，暴增百分之两百！
魏玄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恶寒瞬间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直抵灵魂深处！
他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几乎想要转身就逃！
“怪……怪物！”
魏玄声音干涩，心脏狂跳。
小小的羯州，怎么可能藏着如此恐怖的强者？！
这气息，这威势……这绝不仅仅是后天境！
他凭借丰富的见识和辑武司的情报，瞬间做出了一个让他心胆俱裂的判断——
至少是极品资质的后天境中期！
只有那传说中万中无一、堪称天道宠儿的极品资质，才能在后天境中期，就拥有如此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极品资质，意味着同境界内，战力几乎是优品资质的五倍以上！
这意味着，眼前这个青年，只要不夭折，未来保底也是一位优品资质的先天至尊！
甚至……他现在，就拥有越阶挑战，乃至逆伐凡品先天的可能！
自己这个靠天材地宝堆和背叛勉强提升上来的半步后天巅峰，在对方面前，简直如同土鸡瓦狗！
李剑直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身法，只是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魏玄走去。
脚步声很轻，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几乎微不可闻。
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魏玄的心尖上，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为他敲响倒计时。
魏玄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看着对方那如同闲庭信步般逼近的姿态，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
此人要杀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不……我不能死！”
魏玄在心中疯狂呐喊，眼神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扭曲。
“我还没有坐上辑武司分司长的位置！我还没有享受够权势带来的快感！我还没有……还没有向那个男人复仇！我不能倒下！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而久远的画面，那是深埋在他心底、连他自己都不愿触碰的……
关于背叛与痛苦的根源。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有必须要偿还的罪孽！
“我要再战！！！”
一股癫狂的狠厉取代了恐惧！
魏玄猛地嘶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抖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有着六道奇异丹纹的丹药——六转破天丹！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之物。
也是绝境中的赌博！
服下此丹，可燃烧潜能，强行破开瓶颈，直达先天！
但代价是，根基尽毁，终身停滞在最低级的凡品先天，再无寸进可能！
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要力量！
足以杀死眼前这个“恶魔”的力量！
“咕咚！”
魏玄仰头，将丹药吞入腹中！
“轰——！！！”
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狂暴、却带着一种“虚浮”感的恐怖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炸开！
他的衣衫瞬间鼓荡，猎猎作响，周身穴窍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引动周遭天地灵气疯狂汇聚！
瓶颈在丹药霸道的药力下被强行冲开！他的气息节节攀升。
瞬间突破了后天境的桎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玄妙的领域——先天之境！
虽然只是最低等的凡品先天，气息虚浮不稳，远不如真正苦修而来的先天凝练厚重。
但那属于先天至尊的威压，却是实实在在的！
天地之力仿佛与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速度、感知，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哈哈哈！先天！这就是先天的力量！”
魏玄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暂时压下了丹药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感，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他看向李剑直，眼中重新燃起了凶戾的火焰。
“怪物！受死吧！凡品先天，杀你一个后天中期，易如反掌！”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无比、引动了微弱天地之力的赤红色剑气，如同撕裂长空的匹练，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刺李剑直眉心！
这一剑，威力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攻击！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后天境武者绝望的一剑，李剑直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没有正式进入战斗状态。
就在剑气即将临体的瞬间，李剑直动了。
快！无法形容的快！
在“弑煞”状态百分之两百的速度加持下，他的动作已经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仿佛只是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没有招式，没有名堂，就是那么随意地、精准地向前一探！
“嗤——！”
那足以洞穿金铁的赤红剑气，竟被他用五指，生生捏碎！
如同捏碎一块脆弱的玻璃！剑气爆散成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
魏玄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失声尖叫。
他可是先天！
哪怕只是最弱的凡品先天，也掌握了天地之力，真气品质发生了蜕变！
怎么可能被一个后天境徒手捏碎剑气！
除非他是尊品！
但魏玄曾查询过资料，这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李剑直捏碎剑气后，那只手去势不减，五指微张，如同鬼爪般，朝着魏玄的面门抓来！
动作依旧朴实无华，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魏玄又惊又怒，催动全身先天真气。
双掌齐出，掌风呼啸，引动气流狂卷，试图将李剑直逼退！
“嘭！嘭！嘭！”
小楼旁，气劲交击的闷响如同擂鼓般密集响起！
魏玄将凡品先天的力量催动到极致。
赤阳真气如同烈焰般燃烧，掌影翻飞，指风凌厉，每一击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威力！
他施展出毕生所学，精妙的招式层出不穷，试图以境界和经验的优势压制李剑直。
然而，李剑直始终只用一只手。
他的右手，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变幻莫测，却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没有任何固定的套路，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魏玄招式最薄弱、最难受的地方！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
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杀戮机器，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纯粹的破坏与毁灭！
魏玄那看似狂暴凶猛的攻击，在李剑直这只手下，竟被一一化解。
如同怒涛拍击在亘古不变的礁石上，徒劳无功！
更让魏玄感到恐惧的是，李剑直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没有因为他的突破而惊讶，没有因为他的猛攻而凝重。
甚至……没有因为占据上风而流露出丝毫的快意。
那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空无”。
仿佛他魏玄拼尽一切、甚至赌上未来换来的先天之力。
在对方眼中，依旧和刚才没什么区别，都只是……需要处理的麻烦。
这种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漠视，比任何嘲讽和轻蔑，都更让魏玄感到崩溃和绝望！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
而是在面对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没有感情、不知疲倦、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