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后院,难得的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打破。
刘瞎子手持青竹杖,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但眉宇间却比离去时多了一分凝而不散的肃杀之气。
他并未回到自己的屋舍,而是径直走向院中那棵老槐树下。
树下,齐疯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藤椅里,鼾声震天,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手边滚落着一个空了的酒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与惫懒。
刘瞎子在他身前站定,青竹杖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小腿肚子。
“哎哟!哪个王八蛋扰人清梦!”
齐疯子一个激灵,骂骂咧咧地睁开眼,待看清是刘瞎子,没好气地翻了个身。
“死瞎子,回来就回来,戳我作甚?没看见老子正梦见跟仙女喝酒呢!”
“梦该醒了。”
刘瞎子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跟我去东海。”
“东海?”齐疯子掏了掏耳朵,一脸莫名其妙。
“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看海?老子对着一片咸水可喝不下酒。”
“杀溟海老祖。”
刘瞎子言简意赅。
藤椅上的齐疯子动作一顿,脸上的惫懒瞬间收敛了几分,他坐起身,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里透出几分锐利:
“就是上次从你手底下溜掉的那个海泥鳅?怎么,一个不够你打,还要拉上老子给你撑场子?”
他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刘瞎子“看”着他,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清晰感知到齐疯子那看似散漫的躯壳下,如同汪洋般深不可测的内息与真气。
“他占尽地利,于海中,实力接近半步绝顶。我一人,留不住他。”
刘瞎子坦然承认,“你的‘量’,正好克他。”
“嘿!”
齐疯子一听这话,顿时来劲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身上的酒气仿佛都散了几分。
“总算想起老子的好了?论打架,你们一个个领域规则花里胡哨,论起这实打实、硬碰硬的家底,还得是我齐子青!”
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丹田位置,那里仿佛蕴藏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能量海洋。
他这身近乎无量的真气与内劲,并非修炼某种特定功法所致,而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是真正意义上的“气海无量”。
当年哑巴张与元冥尊主一战归来,气息微弱,便是他毫不费力地将其损耗的本源瞬间补满,轻松得如同往杯子里添了点水。
“说吧,死瞎子,怎么个章程?”
齐疯子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是直接杀到他的老巢,把那劳什子祭坛连同棺材板一起掀了?还是等他冒头,老子直接给他来个‘醍醐灌顶’,撑爆他丫的?”
刘瞎子对他的疯言疯语早已习惯,只是将手中的青竹杖调转,递了过去。
“拿着。”
齐疯子一愣,接过那根看似普通的青竹杖,入手微沉,触感温润。
他能感觉到杖身内蕴藏着刘瞎子精纯无比的心神之力与一种奇特的“定”之规则。
“这是?”
他有些疑惑。
他自己就是最强的人形兵器,很少需要借助外物。
“溟海老祖擅控水元,化身万千,隐匿极深。”
刘瞎子解释道,“你真气虽磅礴,但过于刚猛直接,难以锁定其真身本源。此杖蕴含我心神烙印,可助你在茫茫大海中,精准找到他,并定住他一瞬。”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只需一瞬,便够了。”
齐疯子掂量着手中的青竹杖,脸上露出了然又兴奋的笑容:
“懂了!你就是那钓鱼的饵和线,老子就是那砸鱼的锤!妙啊!走走走!赶紧的!老子已经等不及要看那条海泥鳅被锤成鱼酱的样子了!”
他迫不及待,拉着刘瞎子就要往外冲。
“等等。”
刘瞎子身形不动,如同扎根原地。
“又怎么了?”齐疯子不耐烦。
“把你那坛‘醉千秋’带上。”
刘瞎子淡淡道,“事了之后,我要喝。”
齐疯子眼睛一瞪,下意识捂住自己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朱红酒葫芦:
“死瞎子!你敲竹杠!这酒老子就剩最后一坛了!”
刘瞎子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僵持片刻,齐疯子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冲回自己屋子,抱出一个泥封完好的陈旧酒坛,一脸肉疼地塞给刘瞎子:
“算你狠!要是没宰了那溟海老怪,这酒你得加倍还我!”
刘瞎子接过酒坛,收入袖中,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齐疯子扛着那根青竹杖,嘿嘿一笑,大步跟上。
两道身影,一白一青(齐疯子今日难得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一静一动,一盲一狂,迅速消失在安宁镇外,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忘忧居后院,重新恢复了宁静。
桃夭夭从门后探出头,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满是担忧:
“李师兄,刘叔和齐叔他们……不会有事吧?”
角落里的李剑直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眸子望向东方,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无事。”
他的感知中,那离去的两道气息,一道如深潭古井,波澜不惊却深不可测;
一道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内里蕴藏着足以焚天煮海的恐怖能量。
东海,将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