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听雪轩。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苏幻烟清冷如玉的侧脸上。
她静坐于蒲团之上,气息悠长,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令她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不似凡尘中人。
自南疆归来,伤势在李日卿的悉心调理与秦翌偶尔插科打诨的“关照”下,已然痊愈。
但苏幻烟知道,身体上的伤易愈,道心上的滞涩却难通。
她困于圣品先天后期已久,那层通往更高境界的窗户纸,看似薄如蝉翼,却始终难以捅破。
《云岫风吟诀》第八层的瓶颈,如同横亘在前的天堑,任凭她如何催动真气,冲击关窍,总感觉差了那临门一脚的灵光。
她的道,究竟是什么?
是云的无定?是岫的幽深?还是风的缥缈?
她回忆起宗门尚在时,师父曾说她天赋异禀,尤擅身法,性情清冷如云,心志坚韧如岫。
后来宗门覆灭,她孤身云游,见识过沧海桑田,也经历过生死搏杀,一身功法更多用于隐匿、闪避与凌厉突袭。
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
是了,少了那份属于她苏幻烟的、独一无二的“核”。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真气如云如雾,在经脉中流转,遵循着《云岫风吟诀》既定的轨迹。
第八层的功法已然精妙,变幻莫测,迅疾无伦,但她总觉得,这并非尽头。
功法是前人所创,是路径,而非终点。
真正的道,当由己心而生。
思绪飘飞,她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年少时在宗门,于云雾缭绕的山巅练剑,剑势轻灵,如云卷云舒,那时只觉畅快。
想到了遭遇强敌,凭借精妙身法周旋,如风过隙,无迹可寻,那时只求自保。
想到了面对尸魇老祖的绝命一击,她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如烟似幻,险之又险地避开,那时是生死一线的挣扎。
云、岫、风……它们共同的特质是什么?
是柔。
无形无定,随方就圆,不与之争。
但柔,并非软弱。
水滴石穿,是柔的坚持;
绳锯木断,是柔的韧性;
狂风摧折巨木,而小草伏地得以幸存,是柔的智慧。
云岫之气,变幻莫测是表,以柔克刚方是里!
不与之争锋,而非不能争锋!
是以迂为直,以弱胜强,顺应彼力,引导化解,寻隙而进,一击中的!
这并非单纯的闪避与速度,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战斗智慧与力量运用!
她的《云岫风吟诀》,其真正的精髓,并非仅仅是快和幻,而是这贯穿始终的柔之法则!
“原来如此……”
苏幻烟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
她不再强行冲击瓶颈,而是放松心神,引导体内那如云如雾的真气,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与凌厉,而是让其变得更加绵密、柔韧、富有渗透性。
真气流转间,不再有之前的滞涩与锐利,反而如同春水融冰,润物无声。
它们缠绕、渗透、引导,仿佛能融入任何力量之中,又能从任何缝隙中逸出。
她身周的薄雾变得更加凝实,不再是简单的视觉干扰,而是蕴含着独特道韵的云岫领域的雏形!
在这领域内,敌人的刚猛力道会被层层削弱、引导、分化,而她则如鱼得水,行动更加自如,感知更加敏锐。
与此同时,她对《云岫风吟诀》的理解也在飞速提升、推演!
过往修炼的种种关隘、晦涩之处,在这“以柔克刚”的核心道韵照耀下,纷纷冰雪消融!
第七层“风过无痕”,不仅是速度,更是力量渗透与引导的起始。
第六层“云岫千幻”,不仅是幻影,更是虚实转换、迷惑感知的运用。
第五层……
第四层……
一路回溯,直至根本。
她以自身领悟的“柔”之核心,重新诠释、整合了前八层的所有精义,并以此为基,悍然向着那无人抵达的第九层发起了冲击!
脑海中,无数功法轨迹、真气运行路线在碰撞、融合、新生!
原本已臻极致的身法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仿佛真正化入了风中、云中,动念之间,便可出现在领域内的任何方位,了无痕迹。
真气的性质也发生了蜕变,更加凝练,更加灵动,带着一种独特的、能够侵蚀、化解异种真气的云岫之气!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苏幻烟体内仿佛传来一声轻微的、如同玉磬破碎般的清鸣!
阻碍她多年的第八层瓶颈,在这水到渠成的顿悟与推演之下,轰然破碎!
《云岫风吟诀》第九层——
“风吟九霄,云岫归真”,成!
她周身的气息陡然攀升,变得更加深邃、浩瀚!
那层笼罩她的薄雾领域彻底稳固下来,范围虽不大,却凝练无比,其中云气缭绕,风声微吟,蕴含着无尽的变幻与以柔克刚的玄奥。
圣品先天后期巅峰!
并且是真正领悟了自身之道、推陈出新、走出独有路径的圣品巅峰!
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依旧,却多了一份洞悉本质的智慧与宁静。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一缕云岫之气萦绕,看似柔和无力,却仿佛能缠绕、化解世间一切刚猛。
她终于明白,刘瞎子当年说她“道心蒙尘”所指为何。
她过去太过执着于功法的表象与杀伐,却忽略了其蕴含的至理。
如今尘埃拂去,真道显现,前路豁然开朗。
半步绝顶之境,似乎也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苏幻烟站起身,推开听雪轩的窗户,望着庭院中在微风中摇曳的翠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云岫之道,已成。
这纷扰的天下,她当以己之柔韧,行于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