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风云暂告一段落，王掌柜将李剑直、桃夭夭等人安置妥当，又暗中布下几重幽冥禁制后，便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踏上了返回安宁镇的路。
缩地成寸，不过半日功夫，那熟悉的、带着泥土与青菜气息的小院便映入眼帘。
忘忧居依旧宁静，仿佛外界的滔天巨浪都与它无关。
哑巴张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副残局，指尖虚点，推演着无人能懂的天机。
刘瞎子则四仰八叉地躺在齐疯子常霸占的那张破旧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气息虽仍虚弱，但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椅子。
听到脚步声，哑巴张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向王掌柜，微微颔首。
刘瞎子则侧了侧耳朵，懒洋洋道：
“老王头？这么快就回来了？帝都那摊子烂事摆平了？”
王掌柜没接他的话茬，慢悠悠地踱到菜畦边，看了看长势喜人的青菜，又拿起靠在墙角的小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松着土，仿佛只是出门买了趟菜回来。
哑巴张放下推演，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等待下文。
王掌柜忙活了一会儿，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那沙哑的嗓音，用一种谈论“今天青菜长势不错”般的平淡语气，开口道：
“哦，对了。小直子，突破了。”
刘瞎子晃椅子的动作一顿。
哑巴张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名为“疑惑”的波动。
他看向王掌柜，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个问号。
王掌柜头也不抬，继续道：“半步绝顶。”
“噗——咳咳咳……”
刘瞎子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内腑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从躺椅上滚下来。
“你……老王头……你逗我呢？！那小子才出去几天？这就半步绝顶了？老子当年卡在先天巅峰卡了多久你忘了？！整整三年！就连你也用了两月。”
哑巴张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微微睁大的眼睛和几不可查向后仰了一下的身体，充分表达了他内心的震惊与……不信任。
王掌柜停下锄头，直起身，浑浊的老眼扫过两人，依旧那副平淡的语气：
“还悟了个领域。”
刘瞎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脸“你继续编”的表情。
哑巴张指尖再次划动，这次是一个清晰的“？”符号，后面跟了个表示“何种领域”的简笔图形。
王掌柜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寂灭修罗领域。十二丈。”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瞎子的表情僵在脸上，嘴巴微张，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哑巴张那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洞彻天机的眸子里，写满了“你确定你没老糊涂？”的质疑。
寂灭之道，他们都知道李剑直走的是这条路，艰深晦涩，威力莫测。
但“修罗”？这两个字跟“寂灭”搭在一起，怎么听怎么违和！
还融合成了领域？十二丈？！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王掌柜看着两人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他重新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地继续松土，一边仿佛自言自语般，又抛出一句：
“嗯……看样子，体内不止是寂灭和幽冥，多了修罗和虚无的道。”
“哐当！”
刘瞎子终于没稳住，连人带椅子朝后翻倒下去，发出一声闷响。他也顾不得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老、老王头！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捡到什么上古神丹给那小子灌下去了？！还是你用了你那什么禁忌秘法拔苗助长了？！”
哑巴张也站起身，走到王掌柜面前，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指尖在空中急速划动，留下一个个代表“不可能”、“因果不符”、“根基不稳”等含义的急促符文。
王掌柜终于放下锄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眼前几乎要抓狂的刘瞎子和一脸严肃质疑的哑巴张，慢吞吞地道：
“机缘到了，自然就破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双看透世情的浑浊老眼里，竟难得地浮现出一抹类似于……老怀大慰？的神色，补充道：
“说起来，这次能突破，还多亏了那个域外的小魔女。”
刘瞎子&哑巴张：“？？？”
王掌柜仿佛没看到两人再次石化的表情，自顾自地摩挲着下巴，用一种评估自家地里白菜长势的语气，沉吟道：
“那丫头……虽然来历麻烦了点，性子跳脱了点，但对小直子倒是……一片赤诚。关键时刻，能把他从戮煞失控的边缘拉回来，还能引动他心境蜕变……”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仿佛在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然后用一种“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把白菜和萝卜种一起试试”的口吻，轻飘飘地得出结论：
“嗯……这么看来，让她嫁给小直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噗通！”
刚爬起来的刘瞎子，脚下一软，再次栽倒在地，这次是彻底笑岔了气，一边捶地一边咳嗽一边狂笑：
“哈哈哈……嗷！疼死老子了……哈哈哈……老王头你……你真是越老越疯魔了！让个域外魔女嫁进来？哈哈哈……你是嫌咱们忘忧居还不够热闹吗？！齐疯子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从那破门里爬出来跟你急眼！哈哈哈……”
哑巴张站在原地，彻底懵了。
他那颗能推演周天星斗、洞悉万物轨迹的大脑，此刻仿佛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第一次出现了处理不过来的信息过载。
李剑直半步绝顶？寂灭修罗领域？
还多了修罗和太虚之道？
突破是因为那个魔女？
现在老王头还在认真考虑让魔女嫁进来？
这一连串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悚，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抬起手，有些茫然地，指了指王掌柜，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缓缓地、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老王，你没事吧？是不是在帝都受了什么刺激？
王掌柜看着一个笑瘫在地，一个懵逼当场的老友，浑浊的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他不再解释，重新拿起小锄头，弯下腰，继续专心致志地侍弄起他的菜园子，仿佛刚才那些石破天惊的话，真的只是随口聊了聊天气和家常。
温暖的阳光洒满小院，青菜碧绿，生机盎然。
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刘瞎子和怀疑人生的哑巴张，以及某个老农心中，那关于“白菜”与“萝卜”能否和谐共生的、崭新的、大胆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