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废弃的宅院在雨幕中更显阴森。
那压抑而悲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这破败的空间里。
王靖屏息凝神,内力灌注双耳,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哭声并非来自屋外,似乎……就在这主屋的隔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与主屋相连的、那间看起来几乎完全坍塌的偏房里?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主屋与偏房相连的破败隔墙边,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原本可能是门洞,如今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梁和堆积的碎砖瓦砾。
哭声正是从这缺口后面传来,清晰了不少。
王靖并未贸然闯入,他谨慎地俯下身,从缺口的缝隙中向内望去。
偏房内更是昏暗,屋顶几乎完全塌陷,雨水顺着漏洞哗啦啦地流下,在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借着微弱的光线,王靖看到在偏房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裙,身形瘦小,抱着双膝,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肩膀随着哭泣不住地颤抖。
似乎……真的是人?
而且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小女孩。
王靖略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这荒郊野外,废弃古宅,突然出现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本身就透着古怪。
他想了想,没有直接出声,而是在身旁的杂物堆里,捡起一根半尺来长、还算干净的小木棍。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木棍从墙洞缺口伸了过去,轻轻戳了戳那小女孩的胳膊。
触感柔软,是实实在在的人。
“呀!”
那小女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大跳。
她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向后缩去,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恐,瞪大了眼睛看向墙洞这边。
四目相对。
王靖看清了她的面容。
小丫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虽然此刻被泪水和灰尘弄得有些狼狈,但难掩其天生的好样貌。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睫毛又长又翘,此刻因为惊吓和泪水,更显得水汪汪的,如同山间最清澈的泉眼,里面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单纯与惶恐,看不到丝毫杂质与邪气。
这确实是个正常的、而且看起来心思极其单纯的小女孩。
“你……你是谁?”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怯生生地问道,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身体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王靖见她反应如此,心中戒备又去了几分。
他收回木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以免再惊吓到她:“路过避雨的人。你又为何在此哭泣?”
听到王靖似乎没有恶意,小女孩的紧张稍稍缓解,但泪水又涌了上来,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我叫月璃……爹……爹和娘……他们……他们被山里的黑熊……吃掉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哭声在这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无助与凄凉。
父母被黑熊所害?王靖眉头微蹙。
这世道艰难,山野之间猛兽伤人并非奇闻。
看这月璃的年纪和穿着,像是附近山村的贫苦人家孩子,遭遇如此惨祸,流落至此,倒也说得通。
只是,她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女孩,是如何从黑熊口中逃脱?
又是如何独自来到这废弃宅院的?
这其中或许还有些蹊跷。
但看着月璃那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可怜模样,以及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王靖心中的疑虑稍稍压下。
或许,只是运气好些吧。
“节哀。”王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月璃哭了半晌,才渐渐止住悲声,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抬起红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墙洞那边的王靖。
她似乎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好像并不是坏人。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月璃小声问道,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对陌生人的试探性亲近。
“王靖。”
“王靖哥哥……”月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月璃……月璃没有家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她这副孤苦无依的模样,王靖沉默了片刻。
他自己亦是孑然一身,漂泊在外,深知其中的艰辛。
这月璃年纪如此之小,又遭此大难,若放任不管,在这荒郊野外,恐怕活不过几天。
他并非滥好人,但眼见如此稚子遭难,终究难以硬起心肠视而不见。
“你先过来吧,这边好歹干燥些。”
王靖对着墙洞那边的月璃说道。
月璃抬起头,看了看王靖,又看了看自己这边漏雨的角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有些笨拙地从那个墙洞缺口爬了过来。
到了主屋这边,光线稍亮,王靖更能看清她的模样。
确实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只是此刻小脸苍白,眼圈红肿,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站在离王靖几步远的地方,有些拘谨地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风雨依旧在屋外呼啸,废弃的宅院内,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这偶然的避雨处,有了短暂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