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油灯刚熬过半夜,林九就被院坝外的急喊惊醒。他摸过巫斧往门外冲时,正好撞见跌跌撞撞跑来的狗剩娘,女人头发散乱,怀里抱着件孩子的蓝布衫,布衫上沾着的露水,落地时竟带着点墨色,和村西头洼地的草露一模一样。
“九子!狗剩不见了!”狗剩娘的声音发颤,布衫往林九手里塞,“今早起来炕是空的,我在院门口发现这个,布衫角还沾着稻草,跟上次那个引魂稻草人的草一样!”
林九的指尖刚碰到布衫,怀里的青铜短刀突然烫得像烙铁,暗纹隔着粗布都亮了起来,连兜里的罗盘都开始发烫,指针在布兜里疯转,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震动。他往村西头跑的路上,李建国和二柱已经带着后生们在搜,手里的火把照亮了路边的草,不少草叶上都沾着黑丝,像头发似的缠在叶脉上,顺着黑丝的方向,正好指向村西头的山洞——昨天发现黄符和墨水瓶的地方。
“九子,这边!”二柱举着火把喊,火把光里,山洞门口的土上留着小小的脚印,是孩子的鞋印,印子边缘沾着黑灰,和引魂稻草人身上的灰一样,“脚印往洞里去了,我们没敢进,里面阴气重,罗盘指针转得厉害!”
林九掏出罗盘,指针果然死死指着洞口,红色的针尖抖得厉害,连罗盘底座都在发烫。他打开夜视能力,能看见洞口飘着层淡黑的气,气里裹着几缕稻草丝,正慢慢往洞里缩,像在引诱着人往里走。“建国叔,你带两个后生守在洞口,点燃艾草,别让阴气飘出来伤了村民。二柱,你跟我进洞,带上艾草和糯米。”
山洞里比外面凉得多,空气里的腐腥气比昨天更浓,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从洞深处传过来。林九走在前面,巫斧握在手里,斧身的暗纹在黑暗里泛着淡光,能勉强照见脚下的路——地上的土都泛着黑,偶尔能看见几块碎稻草,草上沾着的黑汁,一碰到巫斧的光就冒白烟。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哭喊声突然停了。林九和二柱停下脚步,能听见前面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摆弄稻草。夜视能力展开,洞深处的景象清晰起来:一块平整的黑石上,绑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狗剩!孩子被黑绳捆在石头上,嘴里塞着布,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恐惧,黑石周围堆着七八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身上都裹着块红布,红布上用黑汁画着引魂符的残纹,和之前的邪符一模一样。
而黑石旁,站着个穿灰布衫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沾着黑汁的毛笔,正往稻草人身上画符,嘴里还念叨着听不懂的词,声音沙哑,像磨过石头的砂纸。“别过来!”那人听见脚步声,猛地转过身,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阴沉沉的眼睛,手里的毛笔往地上一戳,黑石周围的稻草人突然动了,胳膊朝着林九挥过来,红布上的黑纹亮了起来,裹着股黑气。
“是画符的人!”林九把二柱往身后推,巫斧举起来,按照《蚩尤战天图》里的“聚阳诀”,引洞壁石缝里的阳气——指尖刚聚起暖意,最近的稻草人就扑了过来,红布裹着的黑气直往他脸上撞。林九侧身躲开,巫斧对着稻草人劈下去,“咔嚓”一声,稻草人被劈成两半,里面的稻草都发黑了,还沾着黑汁,落在地上冒着黑烟。
画符人见状,又拿起毛笔在黑石上画了几笔,黑石突然发烫,上面的黑纹亮了起来,狗剩“呜呜”地叫着,身体开始发抖,额头上冒出冷汗,汗滴落在黑石上,竟被黑纹吸了进去,黑石的光更亮了。“这是养魂阵!他在用孩子的阳气养黑石里的阴煞!”林九心里一沉,掏出怀里的青铜短刀,刀身的暗纹和巫斧的光呼应,形成道淡金色的光网,挡在黑石前,阻止黑纹吸阳气。
二柱趁机冲过去,想解开狗剩身上的黑绳,可黑绳刚碰到指尖,就像有生命似的往他手上缠,绳子上的黑纹亮了起来,二柱“啊”地叫了一声,手背上瞬间起了层黑霜,疼得他直甩手。“别碰黑绳!用艾草烧!”林九喊着,掏出艾草点燃,扔向黑绳,艾草烟一碰到绳子,黑绳就“嗤嗤”响着缩了回去,绳子上的黑纹也淡了些。
画符人见二柱要救狗剩,又拿起毛笔往空中画了道符,符纸没画完,就化作缕黑气,朝着狗剩的方向飘过去。林九早有准备,巫斧对着黑气挥过去,淡金色的光劈中黑气,黑气散了大半,剩下的小缕也被二柱点燃的艾草熏没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祸害孩子?”林九盯着画符人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线索,可那人的眼睛里只有阴狠,没有半点情绪。
画符人没说话,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陶罐,罐子刚打开,就有股浓黑的气冒出来,气里裹着几块聚阴石碎片,直往林九扑过来。“是之前禁洞的阴煞!”林九认出这股气,和上次在禁洞遇到的邪祟气息一样,只是更淡,像是被陶罐养着的。他把“聚阳诀”的力道提到最大,巫斧的光变成了暖黄色,对着黑气劈过去,“嗤啦”一声,黑气散了大半,聚阴石碎片落在地上,被巫斧的光一照,很快就化成了灰。
画符人见阴煞被破,转身就想往洞深处跑,林九哪里会让他跑?他掏出糯米撒在地上,糯米刚落地,就发出“嗤嗤”的声响,形成道糯米墙,挡住了画符人的路。画符人见状,又拿起毛笔往地上画了道符,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里面飘出缕黑气,缠住了林九的腿,想把他往缝里拉。
“九子叔!小心!”二柱连忙点燃艾草,扔向裂缝,艾草烟裹着黑气,黑气散了,裂缝也慢慢合上了。林九趁机冲过去,巫斧对着画符人的后背劈过去,画符人“啊”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蒙脸的黑布掉了下来,露出张熟悉的脸——是之前来村里卖货的货郎!之前马道长的黄符,就是他帮忙带的。
“怎么是你?”林九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画符的人会是货郎,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会懂这么邪门的阴煞之术。货郎趴在地上,嘴角流着黑血,手里还攥着那支毛笔:“你们……你们毁了我的阵……我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阴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建国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听见里面的动静,带着后生们冲了进来,手里的火把照亮了货郎的脸,“你每次来村里卖货,我们都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害孩子?”
货郎冷笑一声,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二柱按住了:“不薄?你们村的人,谁知道我当年差点死在禁洞?要不是靠着阴煞,我早就没了命!现在我只是要几个孩子的魂魄,帮我养煞,有什么错?”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身上冒出股黑气,像是要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这洞马上就要塌了,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林九心里一沉,洞顶果然开始掉碎石,地面也在震动。“快救狗剩!”他和二柱一起解开狗剩身上的绳子,把孩子抱在怀里,李建国带着后生们押着货郎往洞口跑。刚跑出洞口,洞里面就传来“轰隆”一声响,洞口塌了大半,只剩下道窄缝,里面的黑气再也飘不出来了。
狗剩趴在林九怀里,还在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稻草人”“黑绳”。林九摸了摸孩子的头,掏出艾草在他身上熏了熏,又喂了点糯米,孩子的脸色才慢慢红润起来,不再发抖。货郎被后生们绑在老槐树下,嘴里还在念叨着“阴煞”“养魂”,眼神里满是疯狂。
村里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看见狗剩没事,都松了口气,可看见货郎,又都愤怒起来。“原来是你在害孩子!之前还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这么黑心!”“把他送派出所!让警察来处置他!”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喊着,有的还想上前打货郎,被李建国拦住了:“先别动手,等天亮了送派出所,让他们查清楚,说不定还有同伙。”
林九没说话,他蹲在货郎面前,看着地上的黑陶罐——罐子已经空了,里面的阴煞都散了,罐底还沾着点蓝布碎片,和之前井祟、炭祟里的碎片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碎片上,刻着个完整的“煞”字。他把碎片捡起来,用艾草点燃,烧成的灰撒在老槐树下:“这碎片是禁洞的,你跟之前的邪祟是什么关系?”
货郎闭着嘴不说话,只是冷笑,不管怎么问,都不再开口。林九只好作罢,让李建国和后生们守着货郎,自己抱着狗剩往狗剩家走。狗剩娘看见孩子回来,抱着孩子哭了好一会儿,又拉着林九的手谢个不停,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九子,你拿着吃,补补力气,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狗剩就……”
林九接过鸡蛋,又去了几家有孩子的村民家,叮嘱他们晚上一定要看好孩子,门窗都关好,再撒点艾草灰在门口。回到土地庙时,天已经快亮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老槐树下的货郎还在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
林九把巫斧靠在门边,又掏出怀里的青铜短刀和罗盘——刀身已经凉了下去,暗纹也不亮了,罗盘的指针也恢复了平静,指着北方。他坐在石桌前,掏出《阴煞辨真录》,翻到“养魂阵”的章节,里面写着“养魂阵需以童男阳气为引,聚阴石为基,七日之后,阴煞成型,可吞魂噬魄”。昨天是第四天,要是再晚一天,狗剩的阳气就会被吸光,后果不堪设想。
他把《阴煞辨真录》收起来,又摸了摸兜里的蓝布碎片灰——货郎和之前的邪祟肯定有关系,禁洞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他站起身,往老槐树下走,李建国和后生们还在守着货郎,货郎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建国叔,天亮了就送他去派出所,让他们好好查,问清楚他还有没有同伙,禁洞里面还有什么秘密。”林九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会儿,换两个人来守着。”
李建国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对了,昨天在洞里,我看见货郎的布包里还有张黄符,跟清虚道长的符有点像,只是上面的纹路是黑的,我没敢碰,一起送派出所吧?”
林九接过黄符,符纸刚碰到指尖,怀里的青铜短刀又轻微发烫——这符纸和之前的引魂符不一样,上面的纹路是完整的,只是用黑汁画的,像是用阴煞染过的道符,邪门得很。“一起送,让警察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洒在老槐树上,树影婆娑,之前的阴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去挑水,有的去种地,只是路过老槐树下时,都会多看货郎两眼,眼神里满是愤怒和不解。
林九回到土地庙,刚想歇会儿,就看见村头来了辆黑色的轿车,不是村里的车,也不是镇上派出所的车。轿车停在老槐树下,下来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手里拿着个本子,正在跟李建国打听情况,偶尔还往土地庙的方向看。
“那是谁?”林九心里纳闷,问身边的二柱。二柱摇了摇头:“不知道,看着不像镇上的人,说话挺严肃的,还问了不少关于货郎和阴煞的事,连上次井祟的事都问了。”
林九心里一动,摸了摸怀里的罗盘——指针又开始轻微转动,只是这次转得很慢,指向那两个穿西装的人。他没再多问,只是看着那两个人在老槐树下待了会儿,又开车走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只有块黑色的车牌,看着很神秘。
他知道,这件事可能还没结束,那两个穿西装的人,说不定和货郎说的“同伙”有关,也可能是冲着禁洞的阴煞来的。他握紧手里的巫斧,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短刀——不管是谁,只要敢来村里害人,他就不会让他们得逞。
中午,李建国把货郎送到了镇上的派出所,回来时说派出所的人也很惊讶,没想到货郎会干出这种事,还说会尽快调查,有消息就通知村里。林九点了点头,让李建国去歇着,自己则带着二柱去村西头的洼地,把之前的稻草人残骸和聚阴石灰都清理干净,又撒了层艾草灰,防止阴气再回来。
夕阳西下时,林九才回土地庙。院坝里的艾草已经晒好了,刘婆子正帮着捆成束,看见他回来,递过来个烤红薯:“刚在灶里烤的,甜得流油,你尝尝。狗剩下午还来问你,说要给你送野山楂,被我拦住了,让他在家好好歇着。”
林九接过红薯,烫得直换手,咬了一口,甜汁沾在嘴角,暖得心里发沉。他坐在庙门口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的禁洞方向,夕阳把山影染成了金红色,却照不透洞里的黑暗。他知道,禁洞里面还有很多秘密,货郎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他得尽快把《蚩尤战天图》和《阴煞辨真录》琢磨透,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夜里,林九把青铜短刀和巫斧放在石桌上,又把罗盘摆在旁边,借着油灯的光翻看《阴煞辨真录》。窗外的月光透过庙门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罗盘上,指针偶尔会轻微转动一下,指向禁洞的方向,像是在提醒他,那里还有未解决的阴煞,还有未揭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