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六看着叶南絮颈间那抹刺目的红,感觉自己的心比那坠子还要冰凉沉重几分。
帝君啊帝君…您这步棋,到底…唉!
“行了,别傻站着了。”
影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瞥了一眼满目疮痍、尸横遍地的城主府,眉头紧皱,
“这地方晦气冲天,赶紧走吧!”
他率先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府外走去,楚子凌和东方烈连忙跟上。
叶南絮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人间炼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颈间的冰凉坠子,也转身离开。
外面天色早已大亮,阳光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鼎沸,与昨夜那死寂焚烧的小镇和城主府内的血腥杀戮形成了荒诞而讽刺的对比。
折腾了一夜,四人皆是身心俱疲,城主府闹的动静不小,留下只会惹来无穷麻烦,还是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们混入人流,脚步匆匆,不多时便出了风跖城那高耸而压抑的城门,继续朝着鬼炎山的方向进发。
一路风尘仆仆,掠过数座或繁华或破败的城池后,脚下的景象逐渐由人烟稠密的平原变成了连绵起伏、气势磅礴的巍峨群山。
从高空俯瞰,万壑千岩,层峦叠翠,宛如一片凝固的绿色海洋,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天际相接处,隐隐可见一片赤红灼热的气息蒸腾,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鬼焱山。
“喂喂,你们瞧…”
一直沉默跟在队伍最后的东方烈突然指着下方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前面有条小溪,水清得很,今晚咱们就在那儿歇脚吧!骨头都要散架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莽莽苍苍的山林掩映下,一条玉带般的清澈溪流蜿蜒流淌,在夕阳的金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宛如洒落了一溪的碎金。
“嗯嗯!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在过去也不迟。”
叶南絮第一个响应,眼睛亮晶晶的,
“今晚吃烤鱼,大师兄,影大哥,你们搭架子。”
她话音未落,脚下青枫剑光芒一闪,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欢快的清鸣,朝着下方溪流俯冲而去。
“哎!你慢点。”
楚子凌无奈地喊了一声,也跟着御剑而下。
夕阳的余晖将半个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清风拂过山林,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叶南絮像一只归林的灵燕,轻盈地落在溪边光滑的卵石上。
她赤着脚,挽起裤腿,露出白皙的小腿,踩着清凉的溪水,手中的青枫剑时而如灵蛇出洞,迅疾一挑;时而如雷霆下劈,精准狠辣。
剑光闪烁间,水花四溅,一条条肥硕的溪鱼被精准地拍上岸边,在卵石上活蹦乱跳。
“南絮妹妹,你这捉鱼的功夫,不减当年呀!”
东方烈笑着上前,动作麻利地捡起地上还在扑腾的鱼,熟练地刮鳞去内脏。
两人配合默契,显然这种场景经历过无数次。
“那是…”
叶南絮得意地扬起下巴,一个漂亮的旋身,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轻盈地落在东方烈身边,溅了他一脸水花,
“阿烈哥哥,你烤鱼的功夫没退步吧?我想吃麻辣味的,越辣越好。”
她笑嘻嘻地要求,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好,就你嘴刁,等着。”
东方烈宠溺地笑了笑,也不恼她溅了自己一身水,拿着处理好的鱼走到溪边清洗。
叶南絮玩心大起,故意运起一丝灵力,足尖在水面一点,“哗啦”一声,大片水花劈头盖脸浇了东方烈一身。
“喂喂!南絮妹妹,你又调皮。”
东方烈佯怒,也运起灵力,双手捧起溪水就朝她泼去。
“看招…”
“哈哈,来呀,谁怕谁?”
叶南絮娇笑着躲闪,两人瞬间在溪边打起了水仗,清脆欢快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冲淡了连日来的血腥与疲惫。
不远处,楚子凌和影六已经手脚麻利地搭好了烤架,堆起了篝火。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楚子凌看着溪边嬉闹、显得无比亲昵的两人,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影六蹲在一旁,默默地往火堆里添着枯枝,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在溪边那对身影上,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堵。
“完了完了……这东方小子攻势也太猛了!”
他内心的小人儿在疯狂捶地哀嚎。
“帝君啊!您老人家在魔界到底还要打多久?霄成那个老乌龟壳什么时候才能砸开啊?
再不回来坦诚身份,媳妇真的要跟打水仗的小子跑啦!”
他低垂下眼眸,伸手揉着自己的脑袋,愁得几乎要揪掉自己几根头发。
“唉,我也搞不懂了,”
楚子凌盯着那边,没头没脑地叹了口气,更像是自言自语,
“以前小师妹对君大哥多上心啊,可偏偏……偏偏受伤醒来,就只忘了君大哥一个人,三年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句无心的低语,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了影六的心尖上。
三年前,道长枯槁的手,握着泛着邪光的匕首,硬生生剜取叶南絮心头血的那一幕,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瞬间攫住了他。
窒息般的悔恨和痛苦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点赶到……
帝君也不会因痛失所爱而陷入三年的疯狂与死寂,叶姑娘也不会因那剜心刻骨的剧痛和绝望,选择遗忘掉关于帝君的一切,只剩下刻骨的恨意……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冰冷的现实,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日日啃噬着他的心。
就在影六被无边的愧疚淹没,几乎快喘不过气时,东方烈已将去了刺、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麻辣烤鱼,盛在一个精致的盘子里,递到了叶南絮面前。
他微微俯身,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南絮妹妹,慢点吃,小心烫着……”
“阿烈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每次都这样,让我总体会不到吃鱼的意义了。”
叶南絮嘴里小声嘟囔着,抱怨他把自己当瓷娃娃,手上却无比诚实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吃得香甜,眉眼弯弯,显然十分受用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