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这事倒还不算最急。
以依兰公主现在的情况来看,君洛渊……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果然,墨尘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乎,甚至连杯中的茶水都只抿了一口,就感到帐内空间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灵力晃动。
下一刻,一道颀长挺拔、带着无形威压的身影,在他面前缓缓显现。
来人正是君洛渊。
他来得突然,毫无预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紧紧锁住墨尘。
“尊者是什么意思?”
君洛渊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句寒暄,问得又快又急,
“兰儿为什么会被反噬?”
墨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质问惊得喉咙一呛,刚入口的茶水差点直接喷出来。
他强忍着咽下,拍着受了惊吓的小心脏,急忙站起身,依礼恭敬地行了一礼:
“帝君。”
礼数周全,但语气却平淡疏离。
“公主的病,原本经过调理已无大碍。”
墨尘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君洛渊迫人的视线,语气不卑不亢,
“可耗不住她几次三番的……给自己下毒。
那心头血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强植体内多年,如今引起变异,也实属正常。”
他刻意在“给自己下毒”和“不是她自己的”几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微垂的眼底,却已覆上了一层难以融化的寒霜。
想起女儿当初被取血后生死一线,整整昏迷了三年,他心里便怒火翻腾。
“下毒?她为何要给自己下毒?”
君洛渊脸上闪过一抹真实的不解,但随即,他想起了一天前孟老禀报时,曾提及依兰的“心病”,再联系墨尘此刻意有所指的话语,他那深邃的眼眸瞬间暗淡了下去,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与痛楚。
沉默了片刻,他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有办法医治?”
“有。”
墨尘回答得干脆,但语气毫无温度,
“但机会不大,而且十分危险。那血疱长在心脉之上,与心血交织。
需要精准地避开所有主要血管,下刀速度要快如闪电,在血疱剥离的瞬间,以灵力护住心脉,再辅以顶级灵药滋养续命。
即便如此,成功的几率,也仅有一线生机。”
他描述得冷静而专业,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病例。
“那尊者准备何时动刀?”
君洛渊的眼里燃起一丝决然。
依兰的病耽误不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只能选择尝试。
“这个……”
墨尘顿了一下,随后,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回避,直直地看向君洛渊,那目光中,带着一个父亲沉甸甸的质问与愤怒,
“这刀……老夫不能动。帝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尊者这是何意?”
君洛渊的语气骤然冷了下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没想到墨尘会如此直接地拒绝。
墨尘毫无惧色,甚至向前踏了半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锤击:
“老夫若是不知道,公主殿下那续命的心头血,是从我家絮儿身上活生生挖出来的,或许……可以勉力一试。
但现在,老夫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压抑的怒火与痛心终于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老夫怕……握刀子的手,会抖。帝君,还请您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
他紧紧盯着君洛渊,一字一顿地反问,
“试问,哪个父亲,能心无芥蒂地,去救治一个曾差点害死自己女儿的……帮凶?”
“帮凶”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君洛渊的心脏。
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钢刀同时刺穿搅动般的绞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墨尘看着他骤然失魂、深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冷笑,却升不起一丝同情。
既然话已说开,他不再有任何顾虑,索性将最后的请求也摊开在明面上:
“帝君,看在老夫为赤炼军尽心尽力救治伤员多年的薄面上,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成全?”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君洛渊强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懊悔与尖锐的痛楚,声音喑哑:
“……你说。”
只要能够弥补对小丫头的伤害,别说一个请求,就算千百个,他也会倾其所有去达成。
墨尘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还请帝君,准许絮儿……脱离宗门。从今往后,她与您,与赤炼营,再无瓜葛。老夫……会带她离开这里。”
“不——!”
墨尘的话音未落,君洛渊就如同被踩到了最痛处的猛兽,激动地低吼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拒绝,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本帝绝不答应。”
他斩钉截铁,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感风暴,
“本帝……本帝会用一生来弥补对丫头的伤害,但让她离开本帝的视线……绝无可能。”
想到那个灵动狡黠、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身影会就此消失,从此天涯陌路,君洛渊就感到一阵灭顶般的窒息与恐惧。
他什么都可以答应,权势、财富、甚至他的命,但唯独放她离开,不行,绝对不行。
他看着墨尘眼中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愤怒,心中苦涩难当。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坚持在对方看来是何等可笑与自私,但他无法控制。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解释也说不出口,只能踩着有些虚浮踉跄的步子,近乎狼狈地闪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营帐。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皇与落寞,墨尘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唉!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哟!当初既然选择了报恩,为什么现在就学不会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