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客流过去后,摊位间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隙。陈长田捧着记账本凑到于甜杏身边,指尖点着账本上“扫码收款”的字样,压低声音问:“阿母,刚才那几位姑娘拿的发亮小方块,就是你说能装钱的手机?还有她们盯着咱衣裳看的样子,莫不是觉得咱穿的太古怪?”
他话音刚落,就有个穿摄影马甲的中年男人举着相机走过来,镜头先对着8号摊位挂着的“陈氏手工坊”灯笼拍了张照,随即目光落在于甜杏的粗布短褐上,眼睛一亮:“老板娘,你们穿的这是哪个朝代的服饰啊?看着像魏晋时期的短褐,却又比博物馆里的展品更鲜活,针脚纹路都很讲究!”
于甜杏刚要开口,陈大湖已经撸起袖子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自豪:“这是咱老家的家常衣裳,都是俺家女眷亲手缝的!你看这针脚,都是我阿婆教的老手艺,比镇上布庄卖的结实多了!”他说着还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露出领口细密的锁边,“这叫盘扣,俺妹妹香荷缝的,比城里小姐的绣花还好看。”
摄影大哥赶紧举起相机连拍几张,镜头扫过陈长田衣襟上的补丁时特意停了停:“这补丁打得真讲究,方方正正还藏着针脚,现在很少见这种手艺了。你们这服饰配着手工绣品,太有古风意境了,我要给你们拍组照片,发去我们民俗摄影群里,保准引来更多人!”他说着就指挥于甜杏母子站到摊位前,陈长田紧张得攥紧账本,。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客人围观,一个穿汉服襦裙的年轻姑娘凑过来,伸手轻轻碰了碰陈香荷刚摆出来的绣帕子,目光却落在于甜杏的袖口上:“老板娘,你们这衣裳的布料是自己织的吗?粗布却这么平整,比我网购的仿古布料质感还好。”
“都是俺们自己纺线织的!”陈大湖从布包里拿出一卷未裁剪的粗布递过去,“你摸摸,这布浆洗过三次才敢做衣裳,结实还不打皱。俺家大侄女绣帕子的布,都是挑着最匀的纱线织的。”
姑娘摸了摸布料,惊讶地发现粗布虽厚,却细腻得不含半点杂质,当即指着三块绣帕子说:“这三块我都要了,正好配我新买的宋制襦裙,比配机绣帕子有韵味多了!”
8号摊位的热闹很快传到隔壁3号摊位。刘春桃正帮着于赵氏给香囊缝流苏,就有个戴眼镜的女老师走到摊位前,目光绕着母女三人的汉朝襦裙转了两圈,轻声问道:“大姐,你们穿的是汉制曲裾襦裙吧?我看这小女孩裙子上绣的茱萸纹,是重阳节的纹样,怎么七夕也绣这个呀?”
刘春桃手里的针线顿了顿,没想到这客人还挺有见识,连忙解释:“妹子好眼光!这茱萸能驱蚊辟邪,俺娘说七夕挂着也吉利。你看这襦裙的衣襟,是俺娘教的右衽结。”
她说着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露出衣襟交叠处的暗扣,“这扣子是用布绳编的,比铜扣轻便,干活也方便。”
女老师凑近了些,看到于赵氏衣襟上的补丁时,更是赞叹:“这补丁打得真有神韵,用同色系的线藏针缝,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是老辈的‘无痕缝补’手艺吧?现在年轻人没几个会了。”
刘赵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里的针线却快了些:“不过是庄稼人的糊口手艺,妹子要是喜欢,俺给你缝个小荷包,就绣茱萸纹的。”
女老师当即高兴地应下,又买了三个香囊,临走时特意让妞妞站在灯笼下,拍了张穿着襦裙的照片:“我带学生讲汉服文化,下次就拿这张照片当实例,比课本上的插图生动多了!”
妞妞被夸得小脸通红,拽着刘春桃的衣角小声说:“娘,原来咱的衣裳这么好看!”
另一边5号摊位,柳三娘刚把新搬来的棉布小袄摆好,就有个做汉服租赁生意的老板找上门来。
他捏着周江身上明朝短褐的袖口,反复摩挲着布料:“大姐,你们这短褐的浆洗手艺绝了!挺括却不僵硬,比我收的几件老物件还好。这缠枝莲纹是手绘的还是织的?颜色晕染得真自然。”
柳三娘放下手里的木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是我用草木染的线织的,先把线煮在栀子水里染成色,再掺着棉线织,颜色才这么正。这短褐的版型是传下来的老样子,前襟短方便干活,袖口收得紧不漏风,俺家男人下地干活就穿这个。”
老板听得眼睛发亮,当即指着摊位上的棉布小袄说:“这样的小袄你有多少件?我全要了!我那租赁店正好缺这种接地气的明制童装,比那些华丽的戏服受欢迎多了。对了,你们身上的短褐卖不卖?我想当样品挂在店里。”
周江一听急了,拽着自己的短褐往后躲:“这是我自己的衣裳,不卖!”
柳三娘拍了拍儿子的手,笑着对老板说:“衣裳是自家穿的不卖,不过你要是要,俺下次给你织十件新的,版型料子都一样,再给你绣上不同的纹样。”老板连忙点头,当场付了定金,临走时还特意拍了周江和周玉的穿着照片,说要做宣传海报。
6号摊位的苏阿妹正帮着李招弟装巧果,一个穿JK裙的小姑娘捧着刚买的鱼形巧果,盯着苏阿妹的隋朝衣裙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阿姨,你们穿的裙子好素雅,是隋朝的服饰吗?我在历史书上见过插图,好像叫‘襦裙’?”
苏阿妹停下手里的动作,拉了拉裙摆给她看:“妹子说得对!这是高腰襦裙,腰头收得高显利落,干活方便。你看这颜色,是用皂角染的,不容易褪色,比花里胡哨的颜色耐穿。”
她指着李招弟衣襟上的暗纹,“这是俺二嫂绣的忍冬纹,隋代人都爱绣这个,说能带来好运气。”
小姑娘听得入了迷,举着手机搜出历史书上的插图对比:“真的一模一样!就是书上的图没这么好看,你们的衣裳看着更有质感。老板娘,我能跟你们合张影吗?我历史老师让我们做民俗调查,这个肯定能得高分!”
苏阿妹爽快地答应了,还让苏太康拿了个蝴蝶形巧果递给小姑娘:“拿着吃,合完影跟同学多说说咱的巧果!”
7号摊位的王秀英正帮丈夫给木梳上蜡,就有个做文创产品设计的年轻小伙蹲在摊位前,目光却落在王秀英丈夫的元朝短褐上:“大叔,你们穿的这是元朝的质孙服简化版吧?我看这盘领和窄袖的设计很有特色,尤其是这腰间的束带,是用皮革编的?”
王秀英的丈夫停下手里的蜡布,有些惊讶地抬头:“小伙子还挺懂行!这衣裳是祖上传下来的版型,束带是用牛皮搓的,结实得很,挑担子都不会勒腰。你看这短褐的长度,到膝盖正好,下地干活不绊腿,比长袍方便多了。”
他说着掀起衣摆,露出里面的绑腿,“这绑腿也是老规矩,走山路不磨脚。”
小伙赶紧拿出笔记本画下来,一边画一边问:“大叔,这短褐上的补丁是故意做的吗?这种做旧感太有味道了,我设计文创产品正缺这种元素。”
王秀英笑着摆手:“不是故意的,是穿久了磨破的,俺缝补的时候特意用了同色线,看着整齐些。”
小伙眼睛一亮:“这才是最真实的民俗感!大叔,我能买你一块多余的布料吗?我想做些同款纹样的文创饰品。”
王秀英的丈夫想了想,从摊位底下翻出一块边角料递给小伙:“不值钱的东西,你拿去吧。”
小伙感激地收下,又买了五把木梳,说要送给同事当伴手礼。
9号摊位的张翠兰刚把新拼贴的荷包挂好,就有个汉服社团的领队带着几个姑娘走过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张翠兰的唐朝短褐上:“大姐,你们穿的是唐制半臂短褐吧?我看这袖口的刺绣和衣摆的开衩设计,特别有盛唐的风格,比我们社团租的复刻版精致多了!”
张翠兰放下手里的碎布,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妹子过奖了,这是我婆婆教的做法,唐朝的样式确实舒服,夏天穿透气不闷汗。你看这半臂的设计,早晚天凉套上,中午热了脱下来,方便得很。”
她指着侄女张秀衣襟上的团花绣,“这是俺侄女绣的宝相花,我们老家的人都爱绣这个,说能保平安。”
领队姑娘当即决定,让社团成员都来张翠兰这里买荷包:“我们穿唐制汉服配你家的宝相花荷包,再合适不过了!大姐,给我们来二十个,每个样式都要。对了,你们这衣裳是自己做的吗?能不能帮我们社团做几套同款?我们出手工费。”
张翠兰的小儿子张强一听,立刻凑过来说:“我娘做衣裳可好看了!我身上的短褐就是娘做的,比村里其他小孩的都结实!”
张翠兰拍了拍儿子的头,笑着对领队说:“做是能做,就是要些日子,你们要是不急,我先给你们量尺寸。”领队连忙点头,当场留下定金,还跟张翠兰约定好下次取货时,带社团成员来帮着吆喝。
最热闹的还要数1号摊位。陈振邦和老周、老吴刚把新编的竹篮摆好,就有一群退伍老兵围了过来,目光落在三人的灰色粗布军装上,眼眶都有些发红。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军人走上前,敬了个军礼:“同志,你们穿的是苏区时期的军装吧?我看纪念馆的展示柜里的就是这样的,我们的先烈当年就是穿这样的军装参加革命的,这布料、这版型,跟老照片一模一样!”
陈振邦连忙回了个军礼,声音洪亮:“这是我们按照当年的军装样式做的,布料是粗棉布,耐磨抗造。你看这领口的纽扣,是用木头做的,轻便还不容易反光。”他说着解开领口的纽扣,露出里面的衬布,“这衬布是细棉布,贴身穿不磨皮肤。”
老军人伸手摸了摸军装的布料,感慨道:“布料虽粗,却暖人心。你们这竹篮也是当年的样式吧?”
老周赶紧递过一个竹篮:“您看看,这是我们亲手编的,二十块钱一个,您要是喜欢就拿着。”
老军人当即买了五个竹篮,说要送给孙子当纪念:“让孩子们看看当年的革命先辈用的东西,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来之不易。同志,我能跟你们合张影吗?我要把照片放在父亲的遗像旁边,告诉他现在的新中国,真的像他当年盼望的那样好。我的父亲也是一个军人,抗美援朝没回来。”
陈振邦三人整齐地站成一排,跟老兵们合了影。
老周看着老兵们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对陈振邦说:“振邦,没想到咱这军装还能勾起这么多回忆,这比单纯卖货有意义多了。”
陈振邦点点头,目光扫过广场上热闹的景象:“咱们守着老手艺,也守着老故事,这才是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