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一路上顺顺利利,没遇到流民。刚走出松树林,晨雾还没散尽,就看到几个赶早下地的村民,他们扛着磨得发亮的锄头,裤脚卷到膝盖,腿上沾着湿泥,脚步匆匆地往田埂方向走。看到于甜杏和陈长地,他们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没多搭话 —— 这年头,地里的收成少得可怜,大家都忙着找吃食糊口,哪有心思闲聊。
陈长地攥着木棍的手更用力了,指节都泛了白。他跟在后面,小脑袋警惕地左右张望,直到看见于家村那圈熟悉的土坯墙,才长长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阿母,到了!是外婆家的村子!”
于家村比陈氏坞堡小些,村口的几棵老槐树有上百年树龄,树干粗壮得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枝叶茂密得像撑开的大伞,树荫下能容得下十几个人乘凉。于甜杏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三个老太太坐在槐树下纳鞋底,她们手里的针线在粗麻布上飞快穿梭,线轴放在脚边的竹篮里,看到于甜杏,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打招呼。
“甜杏?这是回娘家啊?” 坐在最左边的张婶率先开口,她是于家村的老住户,看着于甜杏长大的,说话时还不忘往陈长地怀里的布兜瞟了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是啊,张婶,好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阿耶阿母。” 于甜杏笑着点头,拉着陈长地往村里走。村里的路是夯实的土路,早起下过点露水,路面有些湿滑,偶尔还能看到被踩烂的野菜叶子。陈长地紧紧抱着布兜,小步小步地跟着,生怕脚下打滑把东西摔了 —— 阿母说这里面是给外婆家的精米白面,比家里的粟米金贵多了。
走到家门口时,于甜杏心里一阵激动。还是那间熟悉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铺得整整齐齐,院墙是用黄泥糊的,墙根处还种着几株向日葵,虽然叶子有些蔫,却透着几分生机。院门口的石墩上,还放着阿耶于大柱平时劈柴用的斧头,斧刃上的寒光看得清清楚楚。
她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院里传来阿母赵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桃子,你把那筐灰灰菜择干净,把老根都掐掉,晚上煮到粥里,给孩子们添点味。这阵子野菜也不好挖了,后山的坡上都被人翻遍了。”
于甜杏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院子。只见赵氏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择野菜,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褐,袖口磨破了边,用旧布缝了块补丁,手里的灰灰菜堆在竹篮里,叶子上还沾着泥土。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媳妇,一个是大弟于木的媳妇李桃子,一个是二弟于林的媳妇陈小满。
李桃子手里拿着一根野菜,正仔细地掐掉老根,她看到于甜杏,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赶紧站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大姐回来了?快进屋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陈小满也跟着站起来,她性子腼腆些,只是笑着点头:“大姐,好久没见你了。”
赵氏也放下手里的野菜,快步走到于甜杏身边,伸手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指尖的老茧蹭得于甜杏手心疼,语气里满是担忧:“甜杏,咋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你阿耶前几天还说要给你送袋粟米,结果进山跑了三天,只打了只小兔子,连粟米都没换到。”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陈长地怀里的布兜上,眉头轻轻皱起,脸上满是疑惑 —— 陈家上个月还断粮,怎么才过了没多久,甜杏就带着东西回娘家了?
于甜杏笑着把布兜递到赵氏手里:“阿母,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她能感觉到阿母的手在微微发抖,知道阿母肯定在担心她。
赵氏接过布兜,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转头对着李桃子和陈小满说:“桃子、小满,你们阿姐回来了,把上次你阿耶带回来的兔子肉煮了,再把灶里的火添旺点,让你阿姐和二郎吃口热的。”
“哎!” 李桃子和陈小满赶紧应下,放下手里的野菜,快步往灶房走。院子里的几个孩子 —— 于木的儿子于大富、于二富,于林的女儿于柳、儿子于三富,也围了过来,他们看着陈长地,眼里满是好奇,于大富率先开口:“二表弟,你怀里抱的啥?是不是好吃的?”
陈长地往后退了退,把布兜抱得更紧了:“是给外婆的,不能随便碰。” 于大富还想再问,却被李桃子拉进了灶房:“别缠着你表弟了,去帮我烧火,煮了兔子肉让你们都尝尝。”
赵氏忙带着于甜杏进了里屋,她把门轻轻关上,才解开布兜的绳子。当看到里面雪白的精米、细腻的白面,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红糖时,赵氏一下子就愣住了,手里的布兜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声音都有些发颤:“甜杏,这…… 这是咋回事?”
她伸手拿起一把精米,米粒雪白饱满,在从窗户缝透进来的阳光里泛着莹润的光,“你家上个月还断粮,阿耶还给你送的袋粟米,咋突然有这么多精米白面了?是不是…… 是不是你去跟别人借的?” 赵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语气里满是焦急,“甜杏啊,可不能这么折腾!家里日子再难,也不能借这么贵重的东西,咱们穷日子穷过,饿不死就行,别到时候还不上钱,让人找上门来!”
于甜杏知道阿母担心,赶紧拉着她的手坐在炕边,小声说:“阿母,你别担心,这不是借的,是我做工赚的。我现在在外面给一户人家做活计,老板心善,给的工钱能换这些东西,你放心,都是干净钱,没做啥不好的事。” 她没敢说 “蝴蝶效应” 项目的事,也没提 2025 年的清风小区 —— 阿母年纪大了,怕是接受不了这么离奇的事,只会更担心。
赵氏还是不放心,眼睛紧紧盯着于甜杏,反复确认:“真的是做工赚的?没骗人?那户人家靠谱吗?不会让你做重活吧?你后背还有伤,可不能累着。”
见于甜杏重重点头,眼神坚定,赵氏才慢慢松了口气,眼眶却红得更厉害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好,好,赚得好。你阿耶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他昨天还跟我念叨你,说你一个人撑着陈家,男人没了,还要照看老的小的,太苦了。”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布兜角落里那个裹着布巾的瓶子上,疑惑地问:“这是啥?看着怪稀罕的。”
“这是碘伏,治伤口用的。” 于甜杏拿起那个瓶子,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里面浅棕色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药味,“阿母,阿耶的手伤不是一直没好吗?上次你说他被野猪刮伤了手背,敷了草药总流脓,这个药管用,每天用麻布蘸着擦伤口,很快就能结痂。我特意带回来给阿耶的,比咱们的草药好用多了。”
赵氏拿着碘伏瓶,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瓶身,心里暖烘烘的。她又看了看布兜里的精米白面,还有那包用油纸包着的红糖,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这孩子,自己家里日子刚好点,就想着我们。你阿耶要是知道你这么孝顺,肯定要高兴得睡不着觉。” 她说着,起身往灶房走,“我去给你煮碗热粥,再把这精米煮点,让你尝尝。这米看着就好吃,比咱们过年吃的粟米强百倍。”
于甜杏笑着点头,看着阿母忙碌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 —— 陈长地正和于大富他们分享从家里带来的水果糖,孩子们的笑声飘进屋里,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回娘家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