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间的淡蓝色雾气终于散尽,残留的清凉还萦绕在鼻尖。于甜杏蹲在冰凉的瓷砖上,额角未干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却顾不上擦,指尖捏着粗麻绳,一圈圈仔细缠绕在裹好的家具上。她先将拆成平板的简易衣柜板材对齐,用粗麻布从边角开始裹,每裹一层就用力扯紧麻布,确保板材不会滑动;接着把卸了腿的小书桌平放在衣柜板材上,桌面朝下,桌腿紧紧贴在板材侧面,再用麻绳十字交叉捆扎,绳结处反复缠绕三圈,最后用力拽了拽,确认扯不动才罢休;儿童椅则被她折叠成方块,塞进包裹最上层的缝隙里,用碎布填充空隙,避免碰撞磨损。装着衣物和课本的两个编织袋,被她牢牢系在包裹两侧,指尖反复按压绳结,连指甲盖都泛了白,生怕穿越时袋子脱落。
“回家。” 当这两个字在脑海中清晰响起时,熟悉的白光瞬间包裹住她。下一秒,鼻腔里便灌满了晋朝陈氏坞堡特有的气息 —— 混合着泥土的潮气、茅草燃烧后的焦香,还有灶房飘来的淡淡野菜粥味。她踉跄了一下,连忙稳住身形,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粗麻布完好无损,心里才松了口气。傍晚的夕阳正斜斜地趴在院墙上,把土坯墙染成暖融融的橘红色,院角的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 “沙沙” 响,叶片上的露珠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阿母!” 陈长林的小短腿 “噔噔” 地撞进视线,小家伙赤着脚,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手里攥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泥巴鸭子。看到于甜杏和她身边半人高的大包裹,他眼睛瞬间亮成两颗星星,手里的泥巴鸭子 “啪嗒” 掉在地上,也顾不上去捡,伸手就想扑向包裹,却被于甜杏一把拉住胳膊:“慢些跑,别摔着!包裹沉,碰倒了会砸到你。”
陈长林听话地停下脚步,小手却依旧紧紧攥着于甜杏的衣角,踮着脚尖往包裹里瞅,小脑袋歪着问:“阿母,这里面是不是有软乎乎的面包?还是甜甜的香蕉?”
于甜杏刚要弯腰去捡地上的泥巴鸭子,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 陈长田和陈大湖操练完回来了。两人穿着打了补丁的粗麻短褐,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不少尘土,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把粗麻布浸湿了一片。看到院子里的大包裹,两人脚步同时顿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走过来。陈长田率先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粗麻布,就被于甜杏拦住:“别硬拎,麻布滑,容易脱手。咱们一起拆,里面的东西怕摔,得轻着来。”
陈大湖也凑过来,绕着包裹转了一圈,好奇地问:“大嫂,这里面装的啥?看着比咱们平时扛的粮袋还沉,是你在那边换的粟米吗?”
于甜杏笑着摇头,蹲下身,指尖捏住麻绳的活结,慢慢解开。粗麻绳一圈圈滑落,露出里面的粗麻布,她双手抓住麻布边缘,轻轻一掀,米白色的衣柜板材先露了出来 —— 边缘打磨得光滑无刺,上面印着淡淡的碎花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接着是卸了腿的小书桌,桌面干干净净,连一道划痕都没有,木质纹理清晰可见;最后是叠成方块的儿童椅,浅蓝色的坐垫软乎乎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摸起来像云朵一样。
陈长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快步走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衣柜板材,又捏了捏儿童椅的坐垫,惊讶地 “呀” 了一声:“这料子真特别,又轻又滑,比咱们家的旧木板舒服多了!以前只在布铺见过这么光滑的木头,没想到还能做家具。” 家里的家具不是缺了腿的木桌,就是掉了漆的木箱,边角都磨得坑坑洼洼,哪见过这么规整、这么好看的物件。他手指忍不住反复摩挲着板材边缘,又用指腹蹭了蹭儿童椅的坐垫,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陈李氏这时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没织完的麻线,线轴在指尖轻轻转动。她没急着凑上前,而是站在一旁,眼神温柔地看着孩子们围着包裹转,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手里的麻线也忘了织。
可没等于甜杏开口解释,陈李氏就走了过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她先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衣柜板材,又用手掌摸了摸儿童椅的坐垫,指尖在布料上轻轻滑动,感受着里面的棉絮,小声说:“这做工真细,连个毛刺都没有,针脚也齐整,怕是得花不少心思才能做出来。”
于甜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边指挥陈长田和陈大湖组装家具,一边慢慢解释:“这是我在那边小区,一户搬家的住户送的。他们要去很远的城市,这些东西带不走,扔了可惜,就给我了。都是好好的,组装起来就能用,还能给家里省不少事 —— 以后衣服不用堆在木箱里,桌子也可以放东西。”
陈长田的注意力,从看到包裹的那一刻起,就没离开过。他蹲在地上,膝盖几乎贴到地面,看着于甜杏把衣柜板材对准卡扣,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动,像是在帮着发力。当第一块板材 “咔嗒” 一声扣合时,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卡扣处,生怕没装牢;等第二块、第三块板材陆续扣合,整个衣柜的框架渐渐成型时,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伸手扶了扶衣柜侧面,确保不会晃。
“阿母,我来装柜门!” 陈长田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柜门,对准衣柜侧面的滑轨,双手扶着柜门边缘,慢慢推进去。滑轨很顺畅,柜门轻轻一推就滑了进去,他反复推拉了几次,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阿母,这柜门真好使!再也不用像家里的木箱那样,每次开都要费好大劲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柜门内侧的隔板,指尖在光滑的木板上轻轻划过,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隔板真齐整,一层能放好多衣服!找的时候再也不用翻得乱七八糟了。”
于甜杏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心里又酸又暖。她想起陈长田小时候,每次看到坞堡里的小少爷背着书包去学堂,都会偷偷站在路边,看着小少爷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回来还会用木炭在地上画书本的样子,画完还会对着 “书本” 发呆半天。
“先别摸衣柜了,来帮我装书桌。” 于甜杏把卸下来的四根书桌腿递给他,“这桌子桌面宽敞,光线好的地方一放,以后就能在上面吃饭,不用再蹲在灶台边,怕火星溅到身上了。”
陈长田接过书桌腿,手指捏着木质的桌腿,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先把一根桌腿对准桌面的卡扣,眼睛盯着卡扣处,慢慢调整角度,直到 “咔嗒” 一声,桌腿稳稳地装好了。他又用同样的方法装好了另外三根桌腿,装完后还蹲在地上,用手晃了晃桌子,确认不会晃,才小心翼翼地把桌子搬到窗边 —— 那里是院子里光线最好的地方,傍晚的夕阳刚好能落在桌面上,他伸手摸了摸桌面,又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浮尘,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