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将陈氏坞堡的土坯墙染成了温柔的橘红色,于甜杏背着沉甸甸的粗布兜,脚步比往常快了几分。布兜里裹着柳三娘送的米白色棉布。从房间走出到院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陈长林的笑声。于甜杏推开门,只见陈李氏正坐在石榴树下织麻线,手里的麻线又粗又硬,她眯着老花眼,时不时要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手指;赵小草蹲在灶台边,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煮着的野菜粥冒着淡淡的热气;陈长田则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木炭,在地上画着白天从课本上看到的高楼,陈长林和陈香荷围在旁边,看得入了迷。
“阿母!” 陈长林最先看到于甜杏,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下子扑到于甜杏身边,伸手就想摸她背上的布兜,“阿母,你今天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是不是软乎乎的面包?”
于甜杏笑着蹲下身,把布兜轻轻放在地上,摸了摸陈长林的头:“不是面包,是比面包还金贵的东西,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陈长田和赵小草也走了过来,陈李氏放下手里的麻线,也凑了过来,几人都好奇地看着地上的布兜 —— 这布兜比平时于甜杏带东西回来的袋子大了不少,还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于甜杏深吸一口气,解开布兜上的麻绳,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米白色棉布拿了出来。棉布刚一露出来,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 那布料泛着柔和的光泽,在霞光下显得格外好看,摸起来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和他们平时穿的粗麻布截然不同。
陈李氏最先反应过来,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棉布,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时,忍不住 “呀” 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甜杏,这…… 这是什么布啊?怎么这么软和?比我见过的最好的细麻布还要顺滑,摸起来一点都不扎手。”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布就是坞堡里五太爷家穿的丝绸,可丝绸虽光滑,却没有这般柔软,也没有这般厚实。
赵小草也伸手摸了摸棉布,又捏了捏布料的厚度,眼睛一下子亮了:“阿嫂,这布好厚实啊!冬天做衣裳肯定暖和,比咱们穿的麻布强太多了!咱们平时穿的麻布又硬又冷,贴在身上扎得慌,这布贴在身上肯定舒服。” 她说着,还把棉布往脸上贴了贴,感受着布料的柔软,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陈长田看着棉布,又看了看于甜杏,好奇地问:“阿母,这布是你在那边小区弄来的吗?是不是和你之前带回来的课本一样,是那边的好东西?”
于甜杏笑着点头,把棉布展开,铺在石桌上:“这是棉布,是和我一起做工的姐妹送的,她们那的人都穿这种布做的衣裳。这布是用棉花织的,比咱们的麻布软和,还吸汗,夏天穿凉快,冬天加层棉絮就能做棉袄。”
“棉花?” 陈李氏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花?”
于甜杏听到陈李氏问 “棉花是什么花”,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石桌上的棉布,眼神里带着几分遗憾 —— 柳三娘没带棉絮,她只能凭着记忆和柳三娘的描述,尽量把棉花的模样说清楚:“阿母,棉花不是咱们常见的那种会谢的花,是一种植物结的果实里的东西。柳三娘说,棉花能长到半人高,叶子绿油油的带锯齿,像咱们种的萝卜叶却更宽大;春天把种子种下去,夏天会开淡紫色的小喇叭花,花谢了就长青绿色的棉桃,等棉桃熟了‘啪’地炸开,里面全是雪白的棉絮,织出来的布就这么软和。”
她伸手在空气中比划着棉花株的形态,语气里藏着向往:“柳三娘还说,棉花纺线比麻线省劲,织出来的布又软又吸汗,夏天穿凉快,冬天加层棉絮做棉袄,比咱们的麻布暖和十倍。”
陈李氏凑近棉布,手指轻轻抚过布料细密的纹理,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也露出了笑意:“这么神奇?我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丝和麻,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布料。要是咱们坞堡也能种棉花,孩子们冬天就不用裹着又硬又沉的芦花袄了。”
赵小草添柴的手顿了顿,探出头来笑着说:“阿婆,这布做件小袄给长林穿正好!他冬天总说麻布袄扎得慌,穿这棉布袄肯定舒服。剩下的布料还能给香荷、香兰做条小裙子,女孩子家就该穿得软和些。”
陈长林一听有新衣裳,立刻从门槛上跳起来,小短腿 “噔噔” 跑到石桌旁,伸手就想摸棉布,却被于甜杏轻轻按住手:“慢些摸,别把布弄脏了。等过几天,让阿婆和二婶给你做新衣裳,做件带小兜兜的,你可得爱惜。”
陈长林眼睛亮得像星星,用力点头,小手乖乖缩回来,却还是围着棉布转圈圈,嘴里念叨着:“新衣裳!软乎乎的新衣裳!”
陈长田捡起地上的木炭,在石桌旁的地上认真画了起来 —— 先画了一株带叶带花的棉花株,又在旁边画了个穿着小袄的小人,虽然线条歪歪扭扭,却能看出是陈长林的模样。他抬头看向于甜杏,好奇地问:“阿母,柳三娘说棉花种子好找吗?咱们坞堡后面的空地,能不能种棉花?”
于甜杏想了想柳三娘的话,摇摇头:“柳三娘说她们那棉花多在北方种,咱们这颍川郡的气候,不知道适不适合。而且小区里没人种棉花,暂时找不到种子,只能先想想。”
陈李氏却没失落,反而笑着说:“找不到种子也没事,先把这棉布用好。我看这布够厚实,除了给孩子们做衣裳,还能剪一块给你做条头巾,你每天往返那边小区,风吹日晒的,裹着棉布能护着点脸。剩下的布料我再缝个小布包,给长田装课本,省得课本总被磨破。”
赵小草也跟着点头:“阿婆说得对!我明天就把家里的旧针线找出来,先给长林裁小袄。这棉布软,不用锁边也不扎人,缝起来省劲。”
于甜杏看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心里满是暖意。她想起白天在清风小区,柳三娘把棉布递给她时说的话:“都是苦过来的人,能帮衬就帮衬。” 如今这匹棉布,不仅是一份情谊,更成了家人之间的欢喜纽带 —— 没有战乱的担忧,只有对一件新衣裳、一块新头巾的朴素期待。
陈香荷坐在门槛上,小手轻轻扯着于甜杏的衣角,小声问:“阿母,棉花花真的是紫色的吗?我能看看棉花花吗?”
于甜杏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等以后咱们找到棉花种子,种在坞堡后面,开花的时候带你去看,好不好?紫色的小花,像小喇叭一样,肯定好看。”
陈香荷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地上陈长田画的棉花花,仿佛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棉花开花的模样。
夜幕渐渐降临,灶房里的白粥粥已经煮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陈李氏小心翼翼地把棉布叠起来,叠得方方正正,用细麻绳轻轻捆好,放进自己的木箱里 —— 木箱里还放着孩子们的几件旧衣裳和她织了一半的麻布,棉布放在中间,像是一件珍贵的宝贝。
夜深了,坞堡里传来零星的狗叫声,却比平时更显安稳。陈长田把课本放进刚缝好的小布兜里 —— 虽然不是棉布做的,却是用家里最干净的麻布缝的;陈长林则抱着枕头,嘴里还在念叨着肉;陈香荷已经睡熟,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像是梦见了紫色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