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凌薇就醒了。窗外的鸡刚叫头遍，天空还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只有几颗疏星挂在檐角，透着几分初秋的凉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陆星砚 —— 昨晚她翻来覆去琢磨办厂的事到半夜，却没跟陆星砚提一个字，想等今天先跟陈书记探完口风，再跟他细说。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凌薇从衣柜最底层翻出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指尖抚过衣襟上细密的针脚 —— 这是她娘生前给她做的，虽然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却被她用同色的线仔细缝补过，每次去公社办事穿，都觉得格外踏实。
她没急着叫醒陆星砚，先轻手轻脚地去了厨房。灶台上还放着昨晚剩下的玉米糊糊，瓷盆里凝着一层薄薄的膜，她添了两碗井水，把瓷盆放在灶上，又从米缸里抓了两把小米，仔细挑出里面的砂石，才撒进锅里。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她盯着锅里慢慢沸腾的粥，心里又把办厂的事过了一遍：资金够不够？场地能不能批下来？陈书记会不会支持？陆星砚要是知道了，会同意吗？一连串的问题在脑子里打转，直到粥香飘满厨房，她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走到陆星砚的房门口。
“星砚，起来吃早饭了，吃完跟我去趟公社。” 她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柔，没敢提前说去公社的目的。
陆星砚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头发还翘着一撮，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粥，忍不住笑了：“还是你起得早，我昨晚听着窗外的虫鸣，睡得倒踏实。怎么突然要去公社？是乡亲们的农机补贴出问题了？” 他坐下拿起碗，刚喝了一口，就看见凌薇把一叠纸推到他面前 —— 是改好的刀片图纸和成本核算表，纸上还留着淡淡的煤油味，显然是昨晚熬夜写的。
陆星砚拿起图纸，皱着眉细看，眼神里满是疑惑：“这是…… 收割机刀片的图纸？你画这个干什么？难道是哪个乡亲的刀片坏了，要照着做一个？” 他翻到后面的成本核算表，看见上面写着 “钢板每公斤 1.2 元”“单片成本 0.37 元”，更是摸不着头脑，抬头看向凌薇，等着她解释。
凌薇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粥碗，看着他认真地说：“星砚，我想跟你说件事 —— 我想办个小型配件厂，自己生产配件。最近县城配件厂断货，乡亲们修农机没配件，要是咱们能自己做，既能解决他们的难题，还能多一条赚钱的路子。”
陆星砚手里的碗猛地顿了一下，粥差点洒出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敢相信：“办厂？生产配件？凌薇，你没开玩笑吧？办厂得有机床、有钢材，还得有场地，咱们哪样都没有啊！再说，你懂生产技术吗？万一做出来的刀片不能用，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越说越急，眼神里满是担忧 —— 他知道凌薇能干，可办厂不是修农机，里面的门道太多，风险也太大，他怕凌薇一时冲动，把辛苦攒下的钱都赔进去。
“我没开玩笑，这些我都想过了。” 凌薇赶紧安抚他，指着成本核算表解释，“资金方面，这三个月咱们挣了 2337 块 6 毛，我打算留两百块当保养点的周转金，剩下的 2137 块 6 毛用来买二手机床和钢材；场地的话，村里有个废弃的老粮库，面积够大，稍微翻修一下就能用；技术上，我之前跟县城机械厂的老吴师傅学过一点锻造技术，还查了不少资料，刀片的生产流程不复杂，只要多练几次，肯定能做好。”
她又指着图纸上的标注补充：“你看，我把刀片的尺寸改得很细，刃口宽度 3 厘米，厚度 2 毫米，固定孔直径 8 毫米，这样生产出来的刀片，能适配村里 90% 以上的收割机。县城农机站卖 1.5 元一片，咱们成本控制在 0.4 元以内，卖 1 元一片，每片能赚 0.63 元，要是一天能生产 200 片，一个月就能赚 3780 元，用不了半年就能回本。”
陆星砚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规划，看着她眼里的笃定，心里的担忧渐渐少了几分，却还是皱着眉：“就算这些都能解决，办厂还有很多麻烦事 —— 审批手续、质量把控，还有万一没人买咱们的刀片，怎么办？”
“所以今天去公社，就是想找陈书记问问，能不能拿到政策支持，比如场地审批或者启动资金补贴。” 凌薇握住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期待，“星砚，我知道办厂难，但这是个机会 —— 要是成了，咱们就能从‘修农机’变成‘造配件’，不仅能多赚钱，还能帮到更多乡亲。你愿意跟我一起试试吗？”
陆星砚看着她眼里的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信你。只要你想做，我就跟你一起干，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扛。” 他拿起图纸，又仔细看了一遍，语气也认真起来，“不过，咱们得一步步来，先跟陈书记沟通好，再做详细的计划，不能着急。”
凌薇笑着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 有陆星砚的支持，她更有底气了。
两人很快吃完早饭，陆星砚把图纸和账本仔细叠好，放进随身的布袋子里 —— 那布袋子是李婶之前送的，结实耐用，他特意缝了个内袋，用来装重要的东西。凌薇则从铁盒子里拿出两百块钱，叠成小方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把剩下的 2137 块 6 毛用报纸包好，也放进布袋子：“这两百块是保养点的周转金，万一乡亲们有急事来修农机，不能让人家等着；剩下的钱，要是陈书记问起，就说这是办厂的启动资金。”
锁好保养点的门，两人沿着田埂往公社走。清晨的田埂上还沾着露水，踩在脚下软软的，裤脚很快就湿了一片。远处的稻田里，已经有早起的乡亲在拾稻穗，看见凌薇和陆星砚，都笑着打招呼：“凌丫头，星砚，这么早去哪啊？”
“去公社办事！” 凌薇笑着回应，心里更添了几分底气 —— 要是能把厂办起来，不仅自己能赚钱，还能给乡亲们提供更便宜的配件，也能给大家提供工作的机会增加收入，让大家都能受益。
公社办公楼在镇子的中心，是一栋两层的红砖房，门口挂着 “西陵公社人民政府” 的木牌子，牌子上的红漆有些剥落，却依旧透着庄重。门口值班的老张头正坐在小马扎上抽旱烟，看见凌薇和陆星砚，赶紧把烟袋锅子磕了磕，笑着站起来：“凌丫头来了？陈书记刚到，在二楼办公室呢，我刚才还看见他窗户开着。”
“谢谢张大爷！” 凌薇赶紧道谢，拉着陆星砚往二楼走。楼梯是水泥做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踩上去发出 “咚咚” 的响声。走到二楼最东边的办公室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翻文件的 “沙沙” 声，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
凌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陈书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推开门，就看见陈书记坐在办公桌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得认真。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搪瓷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旁边还放着一个馒头，显然是还没吃早饭。他抬头看见凌薇和陆星砚，赶紧放下文件，摘下老花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凌丫头，星砚，快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书记，我们是来跟您说件事的。” 凌薇坐下，陆星砚赶紧把布袋子里的图纸和账本递过去。凌薇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想办配件厂的计划慢慢说出来：“书记，最近县城配件厂断货，乡亲们修农机没配件，我想着，咱们能不能自己办个小型配件厂，先从最简单的收割机刀片做起，既能解决乡亲们的难题，还能带动村里的就业。”
陈书记拿起图纸，仔细看了起来。他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划着，从刃口尺寸到材料标注，看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又皱皱眉。凌薇和陆星砚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说出 “不行” 两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陈书记才放下图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看着凌薇说：“凌丫头，你的想法很好，也很务实 —— 刀片确实是农机上最常用的配件，结构简单，生产难度不大，要是能做出来，确实能解决大问题。但是，办厂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启动资金从哪儿来？生产场地在哪儿？技术怎么保证？还有，质量怎么把控？万一做出来的刀片不合格，用的时候断了，伤了人怎么办？”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凌薇心里一紧，但她早就想过这些问题，立刻开口回答：“资金方面，我这三个月挣了 2337 块 6 毛，打算留两百块当保养点的周转金，剩下的 2137 块 6 毛用来办厂；场地的话，村里有个废弃的老粮库，面积够大，稍微翻修一下就能用；技术方面，我之前跟县城机械厂的老吴师傅学过一点锻造技术，刀片的生产流程我也查过资料，只要能买到二手机床，应该没问题；质量方面，我打算每批刀片都先做测试，用收割机实际作业，没问题了再给乡亲们用。”
她说得条理清晰，连带着账本里的盈利明细、成本核算表，都一一指给陈书记看。陈书记越听越惊讶，拿起账本翻了翻，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收支记录，还有每一笔钱对应的客户姓名和业务内容，忍不住点头：“你这丫头，做事就是仔细。这些账记得比公社的会计还清楚。”
凌薇趁机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几分期待：“书记，您看，我的计划可行吗？要是能行，您能不能帮我们争取点政策支持？比如…… 场地审批，或者启动资金补贴？”
陈书记放下账本，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晨光已经洒满了镇子，街上开始有行人走动，远处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看着凌薇，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凌丫头，你知道吗？县里刚下发了‘乡村副业扶持政策’，专门鼓励各村办小型加工厂，只要项目可行，能带动村民增收，就能申请启动补贴，最高能补五百块，还能优先租用公社的闲置场地，免一年租金。”
凌薇和陆星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五百块补贴！加上自己手里的两千多块，买二手机床、囤钢材的钱就差不多够了！
“但是，” 陈书记话锋一转，又坐回椅子上，“补贴不是那么好拿的。你得先提交一份详细的‘可行性报告’，里面要包括项目概况、市场需求、资金规划、生产流程、质量保障、盈利预测，还要有村民的支持证明 —— 至少得有十户村民签字同意，证明他们愿意用你生产的配件，愿意支持你办厂。”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凌薇：“这就是县里的政策文件，你拿去看看。报告要写得详细，不能马虎，下月初县里会组织评审，过了评审才能拿到补贴和场地。”
凌薇赶紧接过文件，手指在 “乡村副业扶持政策” 几个字上轻轻抚摸，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她抬头看着陈书记，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书记！您放心，我一定把报告写好，争取下个月通过评审！”
“好，我相信你。” 陈书记笑了笑，又叮嘱道，“办厂不容易，会遇到很多困难，要是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咱们公社，就需要你这样有想法、肯实干的年轻人。”
从公社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凌薇手里攥着政策文件，心里像揣着一团火，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陆星砚跟在旁边，忍不住说：“没想到书记这么支持咱们！五百块补贴，还有免费场地，这下办厂的希望大多了！”
“还没完呢。” 凌薇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干劲，“咱们得赶紧写可行性报告，还要找十户村民签字。走，先回村里，找王大伯他们聊聊去 —— 他们要是愿意支持，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两人沿着田埂往回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的稻田里，已经有乡亲们开始干活了，拖拉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凌薇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更加笃定 —— 自己办厂，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让乡亲们不再受配件断货的苦，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手里的第一桶金，即将开始它的 “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