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丝绒盒子躺在柜台上,像一滩干涸的血。盒盖敞开,露出里面那截冰冷的、乌黑的、断口带着暗红色纹路的“钥匙”。解雨臣早已离去,留下的话语和这截东西,却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铺子里激起层层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巴乃……青铜棺……初代张起灵……”胖子捏着那截“钥匙”,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上面暗红的纹路,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小花那王八蛋,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这玩意儿……真他娘是从那鬼棺材上掰下来的?那棺材里的人……要来找咱们?”
吴邪靠坐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闭着眼,脑海中却飞速闪过巴乃古楼深处那口巨大的、冰冷的、空荡荡的青铜棺椁。他记得那股腐朽的、混合着奇异香料和铁锈的味道,记得棺身上那些与“门”、与守夜人符文隐约呼应的繁复刻纹,更记得在那口棺前,张起灵那罕见的、复杂到极点的眼神。
“故人已启程,旧地恐生变……”吴邪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如果‘故人’真的是指那口棺材的主人,如果他真的‘启程’了……那‘旧地’,指的就不一定是巴乃。”
“那是哪儿?”胖子追问。
吴邪的目光缓缓移向里间紧闭的房门,又转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最终定格在西湖朦胧的雨雾深处。“雷峰塔,旧船坞。”他一字一顿道,“西湖。这里是‘旧地’。”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那棺材里的主儿,冲着咱们来的?冲着……小哥来的?他奶奶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阴魂不散啊!”
“不是冲着咱们,是冲着小哥,或者说……”吴邪拿起那截冰冷的“钥匙”,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骨髓,“是冲着‘张起灵’这个身份,冲着‘钥匙’本身。”他看向胖子,“你记得在昆仑墟,最后那个守夜人残影说的话吗?‘钥匙已激活,容器即将破碎’。”
“你是说……”胖子脸色发白,“那棺材里的,就是……守夜人?或者……是跟守夜人,跟那个‘门’有关系的……玩意儿?他感觉到小哥身上那把‘钥匙’了?现在找上门来,要收回去?”
“不止是收回。”吴邪的声音低沉下去,“‘若想寻回失去的,或保住现有的’,这是原话。‘失去的’是什么?是张起灵的记忆?是张家的秘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现有的’又是什么?是小哥的命?还是我们手里的……这截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小花亲自来传话,说明托他带话的人,能量不小,而且对整件事知道得不少。这‘钥匙’是信物,也是试探。雷峰塔下,旧船坞……那地方我知道,早就荒废了,水深得很,底下全是淤泥和沉船残骸,邪性得很。选在那里见面,绝不是偶然。”
“那……我们去不去?”胖子看向吴邪,眼中虽有不安,但更多的是豁出去的凶悍。
吴邪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铺子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晕。他再次看向里间房门,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看到了里面那个沉睡不醒、白发苍苍的身影。
“不去,我们就永远不知道他们要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主动找上门。去了,是龙潭虎穴。”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至少,我们有机会知道真相,有机会……保住小哥。”
“那就去!”胖子一拍大腿,眼中凶光闪烁,“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想动小哥,先问问胖爷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不能带小哥去。”吴邪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任何折腾。而且,对方明确要我们带上他,很可能目标就是他本人。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怎么办?就咱俩去?加上小祖宗?”胖子看向我。
我“喵”了一声,碧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算是回应。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跟着。
“就我们三个。”吴邪站起身,将那截乌黑的“钥匙”重新收进丝绒盒子,贴身放好,“但也不能就这么去。雷峰塔旧船坞,水下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对方选在那里,肯定有所准备。我们必须也要有准备。”
接下来的三天,铺子没有开门。吴邪和胖子分头行动。胖子利用他以前在道上的人脉,重金搞来了一批装备:两套专业的潜水服,水下照明设备,高强度的战术手电,两把用特殊渠道弄来的水下射鱼枪(虽然威力有限,但总比没有好),以及几包威力巨大的防水炸药。吴邪则一头扎进了各种关于雷峰塔、西湖水域,特别是旧船坞地方志、传说和老地图的故纸堆里,试图找出些线索。他甚至还通过特殊渠道,搞到了一张几十年前的西湖水下勘测图,虽然模糊,但旧船坞的大致位置和深度被标注了出来。
“水深大概十五到二十米,底下淤泥很厚,有大量沉船和建筑残骸,能见度极低,水流复杂。”吴邪指着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区域,对胖子说道,“对方选在那里,一是隐蔽,二来,恐怕水下有文章。我们要加倍小心。”
“管他什么文章,胖爷我一铲子下去,都给他掀了!”胖子检查着射鱼枪,恶狠狠地说。但他眼底深处的担忧,瞒不过我。
第三天晚上,子时将近。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云密布,不见星月。西湖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水波不兴,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的绸缎。雷峰塔的轮廓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旧船坞在雷峰塔的西南角,早已废弃多年,只有几根腐朽的木桩露出水面,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吴邪、胖子和我,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外面套着潜水服(我的体型特殊,胖子找人改了一件),背着沉重的装备,悄无声息地划着一艘租来的、没有标识的小艇,靠近了旧船坞区域。水面上弥漫着一层薄雾,更添了几分诡异。
“就是这里了。”吴邪看了看手表,指针即将指向午夜十二点。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截冰冷的“钥匙”用防水袋装好,挂在脖子上,然后检查了一下潜水装备和武器。
胖子也穿戴完毕,对着我低声道:“小祖宗,一会儿跟紧点,水下不比岸上,千万小心。”
我蹭了蹭他的小腿,表示明白。碧绿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两点鬼火,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水面和水下模糊的阴影。
子时正点。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湖水拍打木桩的轻响。没有船,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妈的,耍我们?”胖子压低声音骂道。
吴邪摇摇头,示意他噤声。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我也竖起了耳朵,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们脚下的小艇,毫无征兆地,开始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下沉!不是漏水,而是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船底传来,将小艇连同我们,一起拖向水底!
“操!”胖子低吼一声,想要划桨,但桨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纹丝不动!
吴邪脸色一变,立刻抓起潜水面罩戴上,对胖子打了个手势。胖子会意,也迅速戴好。
小艇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湖水迅速淹没了船舷,漫过了我们的脚踝、腰际……
“下水!找地方躲!”吴邪低喝一声,抱起我,和胖子一起,翻身跃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全身。我们潜入水下,打开水下射灯。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只见水下一片浑浊,能见度极低,到处都是悬浮的泥沙和腐烂的水草。而让我们心惊的是,就在我们刚才小艇位置的正下方,水底深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深不见底的……水下漩涡!那漩涡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恐怖的吸力,将周围的水草、泥沙甚至一些小鱼小虾都卷了进去,吞噬得无影无踪!
我们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吸力拉扯着,朝着漩涡边缘滑去!
是陷阱!对方根本没打算露面,而是直接要把我们拖入水底绝地!
“稳住!抓住东西!”吴邪在通讯器里大喊,拼命蹬水,试图抓住旁边一根斜插在淤泥里的朽木。
胖子也拼命挣扎,但吸力太强了!
就在这时,我挂在脖子上的、那个装着乌黑“钥匙”的防水袋,突然……微微发热!并且,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光芒穿透防水袋,在浑浊的水中格外醒目!
更诡异的是,随着“钥匙”发光,那水下漩涡的旋转速度,似乎……慢了一瞬?吸力也减弱了一丝!
“钥匙!钥匙有反应!”吴邪在通讯器里惊叫。
他话音未落,那暗红色的光芒猛地一亮!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从“钥匙”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我们三人!我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力量包裹、拉扯,不是被吸入漩涡,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朝着漩涡旁边一处看似寻常的、布满水草和淤泥的水底岩壁,猛地撞了过去!
“砰!”
没有预料中的撞击和疼痛。在接触到岩壁的刹那,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浑浊的湖水、恐怖的漩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暗深邃的、完全由水构成的……通道!
我们仿佛穿过了某种水幕结界,进入了一个独立的水下空间!通道两侧是流动的、透明的水墙,能隐约看到外面游动的鱼虾和水草,但我们所处的通道内部却没有水,干燥无比,空气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和铁锈味。通道倾斜向下,不知通向何方。
“这……这是……”胖子摘下潜水面罩,大口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吴邪也摘下面罩,脸色凝重地看向胸口。防水袋里的“钥匙”已经恢复了冰冷,光芒也消失了。他抬头看向通道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光能照出前方不远。
“看来,这就是‘旧船坞’了。”吴邪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不是在水上,而是在……水下。”
我抖了抖湿漉漉的毛,碧绿的眼睛死死盯住通道的黑暗深处。那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古老、腐朽、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气息,正缓缓弥漫开来。
“钥匙”将我们带到了这里。而通道的尽头,等待我们的,会是那个“故人”吗?还是……更加不可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