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山还是在马国良主任那半是劝说、半是和稀泥的斡旋下“从容”地离开了供销社。
当然,所谓的“从容”是建立在马国良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会把派出所那边“摆平”的前提下的。
毕竟林山现在可是他马国良的“独家供货商”是他的财神爷。财神爷惹了点小麻烦,他这个地头蛇,怎么也得出面擦擦屁股。
回家的路上,苏晚萤一直很沉默。
她依旧侧着身子坐在那辆“二八大杠”冰冷的后车座上。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像来时那样羞涩地只敢用指尖轻轻地捏着林山的衣角。
她的双手紧紧地、甚至可以说是用力地,环着林山那宽厚而坚实的腰。她的脸颊,也毫不避讳地轻轻地贴在他那被汗水浸湿、却异常温暖宽阔的后背上。
自行车“叮铃铃”地响着穿过田埂,穿过树林。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两人身上。
苏晚GLISh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她的眼前,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在供销社里发生的那一幕。
那个叫王老虎的流氓,那张令人作呕的、不怀好意的脸。
那只伸向自己的、又黄又腻的咸猪手。
以及…
以及林山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将所有危险都焚烧殆尽的、石破天惊的一拳!
“砰!”
那一声沉闷的、如同打沙袋般的巨响,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王老虎那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的身体和他嘴里喷出的那道血箭在她眼前,形成了一幅极具暴力美学、让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太…太猛了!
这个男人,也太猛了!
苏晚萤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被知识和礼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世界里。
她的父亲,是温文尔雅的工程师。
她的同学,是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在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里“暴力”这个词只存在于书本和电影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近距离地亲眼目睹一场如此纯粹的、不带任何花哨的、原始而凶悍的…暴力。
但,奇怪的是。
她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
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像一只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小兔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抵御所有豺狼虎豹的、坚固而温暖的巢穴。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后背。
他的背很宽很厚,像一座山。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上面甚至还打着几个补丁。
他的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山林里独有的、混杂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味道。
他粗鲁霸道不善言辞,有时候说话还噎得人半死。
但…
就是这个男人会在她被全村人非议时提着刀,去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
就是这个男人,会在她被流氓调戏时一句话不说直接用拳头,将所有敢于冒犯她的人全部打倒在地。
他从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
但他每一次,都会用最直接、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式将她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种安全感,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强烈。
甚至,比她以前在上海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家里从她那温文尔雅的父亲身上所能感受到的,还要强烈一百倍!
苏晚萤的眼眶,莫名地就有些发热。
她将自己的脸颊,更深地埋在了这个男人的后背上。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那强壮的胸膛里传来的、如同战鼓般“怦怦”作响的、有力的心跳声。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让她感到莫名心安的味道。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嫁给这个男人或许…
或许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
林山也在沉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上那两团柔软的、惊人的触感以及那双环在自己腰间、越收越紧的手臂。
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的感觉从他的后背,一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搞得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一个两世为人的老光棍,什么时候跟女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仙女似的、浑身都散发着香气的女人。
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只能把自行车蹬得更快了。
“那个你……你没事吧?”快到村口时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闷声闷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身后,没有回答。
只有那双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林山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问。
回到家,林山把自行车停好又把买来的那一堆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苏晚萤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打着下手。
两人依旧没有说话,但气氛却不再像以前那么尴尬和疏离了。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化学反应。
林山把那匹淡蓝色的“的确良”布料,放在了炕上。
“呐,你的。找个时间让王秀娥嫂子帮你做成衣裳吧。”
苏晚萤看着那匹在阳光下泛着美丽光泽的布料又看了看林山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行了,别愣着了。”林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就准备去院子里劈柴“我去做饭了,今天…吃顿好的。”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的瞬间。
一只柔软的、带着一丝冰凉的小手,突然从后面轻轻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林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回过头,正对上苏晚萤那双亮得惊人的、仿佛盛满了星光的眸子。
她的脸颊,还有些红。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羞涩。
“今天…”
“谢谢你。”
林an看着她那副娇俏的、动人的模样听着那句如同天籁般的感谢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那张一直紧绷着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便迅速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
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他那一直紧抿着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院子里,正在玩泥巴的林念看到林山出来好奇地问道:“二叔,你今天咋这么高兴咧?捡到钱啦?”
林山瞪了他一眼心情却莫名地很好,随口回了一句:“捡钱?比捡钱高兴多了!你小子懂个屁!”
“那…那到底是啥事啊?”林念更好奇了。
林山看着屋里那个正在抚摸着新布料的倩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这事儿啊…”他故作深沉地说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