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摊前,陈默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洞察之眼】却如最精密的雷达,将斜对面老者的每一丝细微动静都纳入监控。老者自瘦小身影离开后,便重新恢复了如同枯木般的静止,只有面前幽绿灯笼的光芒随着他极轻微的呼吸节奏,发生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有规律的脉动。
时间在鬼市诡异的寂静与低语中缓缓流逝。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又一个顾客走向了老者。
这次来的是个身形佝偻、裹着厚厚灰袍的老妪,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蛇头木杖。她走到灯笼前,同样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递过去一个小巧的玉盒。老者接过,打开一条缝隙,幽绿的灯光照入盒中,陈默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玉盒内是一小撮闪烁着暗蓝色星点的泥土。
“阴煞淤泥土,品质尚可。”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你想问什么?”
老妪的声音同样苍老:“老身想知道,‘赤月之潮’确切起落时刻,在黑水城方圆三百里内的偏差。”
赤月之潮?陈默心中一动。这似乎与俘虏提到的“血月”有关,但更具体,像是一种天文或能量潮汐现象。
老者沉默片刻,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老妪似乎早有预料,又从怀中摸出三块中品灵石,轻轻放在老者面前。老者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陈默集中全部感知,配合【洞察之眼】观察其唇形和喉部微动,勉强拼凑出几个词:“……七日后……子夜三刻……东北方……误差……半柱香……”
老妪听罢,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收起玉盒和蛇头杖,转身蹒跚离去。
陈默将“七日后子夜三刻”、“赤月之潮”、“东北方”这几个关键词牢牢记下。这很可能就是“血月”相关的具体时间点,也是源血教计划的关键时刻!
老者再次恢复静默,仿佛刚才的交易从未发生。
陈默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普通交易者不会提供他需要的核心情报。他需要一种更直接,但又不暴露自身意图和身份的方式,来撬开这老家伙的嘴。
他合上手中的破书,站起身,对旧书摊的年轻书生随意丢下几枚铜钱,然后径直朝着幽绿灯笼走去。
王大锤、苏柒柒等人见状,立刻提高了警惕,但依旧按照之前约定,分散在周围,装作浏览其他摊位,实则隐隐形成保护和接应之势。
陈默走到灯笼前,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借着【洞察之眼】,仔细地、近乎无礼地打量着老者——从他那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到枯槁的手指,再到那盏幽绿的灯笼。
老者依旧垂着眼皮,仿佛没看见他。
“前辈这盏‘引魂灯’,炼制手法颇为古旧,但核心的‘惑心幽火’却保养得不错,只是……灯油似乎快见底了?用的是‘百年尸蕈’混合‘失魂花’萃取液吧?味道有点淡了,掺了水?还是说……原料品质下降了?”陈默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像在评论一件普通的工艺品,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始终如同枯木的老者,眼睑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老者缓缓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深邃的眼睛,目光落在陈默脸上,仿佛要将他看穿。“小友好眼力。不过,老朽卖的是消息,不是灯油。”
“眼力好不好,得看能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陈默微微一笑,从怀里(实则是系统空间)摸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精纯的甜腥与腐朽混合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这是他利用从荒原遗迹带出的“剥夺源质”残渣,经过高度稀释和特殊处理后制成的“诱饵”。
老者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小玉瓶上,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光芒。他当然认得这股气息,甚至比之前那个瘦小身影带来的布袋里的驳杂气息,要精纯得多!
“看来小友……有些特别的‘门路’?”老者的声音依旧干涩,但语速似乎快了一丝。
“门路谈不上,运气而已。”陈默重新塞好瓶塞,将玉瓶在指尖把玩,“我想知道一些消息,关于东北边仓库区地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比如……需要很多‘特殊材料’的那种?还有,城里最近是不是有些生面孔,专门打听‘古旧钥匙’或者‘碎片’之类的东西?”
老者沉默地看着陈默,目光在他脸上、手上的玉瓶,以及他看似轻松实则戒备的姿态上来回扫视。半晌,他才缓缓道:“小友的问题,价值不菲。你手里的东西……分量不够。”
“分量不够,可以加。”陈默又从怀里摸出两个同样的小玉瓶,放在一起,“三个问题,三瓶‘样品’。至于‘分量’够不够,前辈验过便知。” 他笃定老者不敢在鬼市当场详细检验,更不敢轻易放过疑似掌握更精纯“源质”渠道的人。
老者的手指在袍袖下微微动了动。三个问题,三个玉瓶……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且目标明确。他心中快速权衡:透露一些不算核心但足以验证的情报,换取可能更稳定优质的“源质”渠道,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何况,对方问的虽然敏感,但并未触及最核心的机密。
“第一个问题,”老者最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确有‘大动作’,七日后,子时三刻,需要大量‘鲜活祭品’与‘稳定源质’。第二个问题,生面孔一直有,但最近三个月,有三拨人明确在暗中高价收购与‘古门’、‘碎片’、‘石质钥匙’相关的古物或消息,其中一拨来自南边,行事较为张扬;另外两拨很隐蔽,疑似与城中某些老牌势力有关。”
南边?陈默立刻想到了天剑宗方向。至于老牌势力……黑水城的水果然深。
“第三个问题,”老者看着陈默,“你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有没有人打听’,而是‘钥匙碎片可能在哪里’,对吗?”
陈默坦然点头:“前辈明鉴。”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老朽只能告诉你,根据零散消息拼凑,其中一枚‘碎片’,很可能就在黑水城。具体位置……无人知晓,但所有线索都指向‘最混乱、最污秽、也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老朽根据二十年黑水城消息生意做出的推断,信不信由你。另外,送你一个免费消息:最近东北仓库区那边,晚上的‘守卫’增加了,而且……多了些不像是人的东西。若无必要,勿近。”
说完,老者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拂过地面,那三个小玉瓶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袖中。“交易完成。小友,好自为之。”
陈默知道再问不出更多,拱手道:“多谢前辈。” 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回到小队中间,陈默低声道:“走,先离开鬼市。”
一行人迅速而低调地穿过人群,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直到重新回到相对冷清的小巷,陈默才稍微松了口气。
“老板,问到了?”王大锤迫不及待地问。
“嗯。”陈默快速将获得的情报分享给众人,“七日后子时三刻,是关键节点。钥匙碎片可能就在黑水城,位置指向‘最混乱污秽容易被忽视之地’。另外,仓库区守卫加强了,还有非人守卫。”
“最混乱污秽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李芊芊蹙眉,“黑水城这样的地方……好像到处都是啊。”
苏柒柒沉吟道:“或许是指……地下排水系统?垃圾堆积场?还是……乱葬岗?”
陈默点头:“都有可能。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来缩小范围。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摸清仓库区地下据点的情况,以及他们的‘祭品’来源和关押地点。如果能提前救出部分祭品,或者破坏他们的物资储备,就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那我们现在……”王大锤问。
“先回客栈,从长计议。”陈默道,“我们需要一份黑水城详细的地形图,尤其是地下排水系统和废弃区域的分布。另外,明天开始,分头行动,以各自伪装身份,从不同渠道打听关于‘失踪人口’、‘近期大宗活物交易’、以及‘奇异古物出土’的消息。重点是东北区域和那些‘混乱污秽’之地。”
他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几个“诱饵”玉瓶(刚才给老者的是复制品,效果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嘴角微勾:“另外,刚才那老家伙,拿了我的‘样品’,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或者他背后的人,很可能会来找我们……到时候,或许能反过来钓到更大的鱼。”
黑水城的夜,更深了。暗流之下,新的算计与行动,已然展开。七天的倒计时,开始滴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