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哥哥顾临风严肃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顾临溪努力维持的平静。
“临溪,你老实告诉哥,你和那个沈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这次受伤,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不该牵扯的人和事?”
顾临溪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阳台的风吹在他脸上,带着晚春的凉意。他该怎么回答?告诉他哥,他现在和京城人人惧怕的女魔头绑在了一起,不仅牵扯进了沈家的内斗,还可能触碰到了十几年前的命案,甚至引来了境外的黑手?
他不能。他不能让家人也卷进这个漩涡。
“哥,”顾临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意外。我和她……挺好的,她对我很好。”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坚定。
“对你很好?”顾临风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担忧,“临溪,你太单纯了!沈瓷那种背景,那种手段,她身边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不知道吗?她对你好?她凭什么对你好?你别被她骗了!赶紧回来,爸妈都很担心你!”
哥哥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顾临溪心上。是啊,在所有人眼里,沈瓷就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对他好?图什么?图他普通富裕的家境?图他涉世未深的单纯?
如果是以前,顾临溪也会这么想。可现在,他见过她为他挡刀时决绝的眼神,听过她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感受过她噩梦中颤抖的脆弱,也记住了她醒来后那句跨越了十几年光阴的“别哭”。
他知道,沈瓷对他的“好”,扭曲、偏执,甚至带着毁灭性,但内核,是真实的。
“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顾临溪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至少……对我是不同的。我现在不能回去。”
“顾临溪!你……”顾临风似乎被他语气里的坚决惊住了,半晌,才疲惫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哥管不了你了。但是临溪,保护好自己。如果……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家里,知道吗?”
“嗯,我知道。谢谢哥。”挂了电话,顾临溪靠在阳台栏杆上,心情复杂。家人的关心让他温暖,但更坚定了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决心。他不能把危险引回家。
回到卧室,沈瓷还闭着眼,但顾临溪能感觉到她没睡着,只是不想说话。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凌厉和伪装,此刻的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就像一个……需要人精心呵护的瓷娃娃。
顾临溪想起用户补充的那段关于沈瓷过去的描述。那个在佣人房忍气吞声、夜里偷偷报仇的小女孩;那个发现讨好无用后,决绝地披上战袍、戴上面具,把自己武装成女魔头的少女。她不相信任何人,因为她从未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过。
所有的坚强,都是伤痕累积成的铠甲。所有的狠辣,都是绝望中生长出的荆棘。
而她内心深处,却始终记得幼儿园里那个小哭包,记得那句被迫的承诺,并且……偷偷期待着那份承诺能成真。
顾临溪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伸出手,极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他的动作惊动了她。沈瓷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带着刚醒时的迷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戒备,没有审视,只是……看着。
“吵醒你了?”顾临溪轻声问。
沈瓷摇了摇头,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顾临溪任由她看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我哥刚才打电话来了。”
沈瓷眼神动了一下,没问内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担心我。”顾临溪继续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她,“他觉得你……不好。”
沈瓷闻言,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他说得对。”
“不对。”顾临溪立刻反驳,语气坚定。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枕边,将她圈在自己的气息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沈瓷,你很好。”
沈瓷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习惯了世人的惧怕、厌恶、算计,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又笃定地对她说“你很好”。
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顾临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我知道你过去很苦,知道你不得不变得强大,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最醇厚的酒,一点点沁入她冰封的心田,“在我面前,你不用一直穿着那身铠甲,不用一直戴着那个面具。”
“累了,可以靠着我。怕了,可以告诉我。”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誓言般的力量,“我会保护你。就像……你小时候逼我承诺的那样。”
沈瓷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冲击着她坚固的心防。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清澈,坚定,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爱意?
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是在抵抗着什么。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睁开,眼底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这是一个无声的、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回应。
顾临溪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她温热的呼吸和微微的湿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疼。他收拢手臂,紧紧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一刻,坚冰融化,铠甲褪去。
她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女魔头,只是一个在他怀里,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点点软弱的、名叫沈瓷的女孩。
而他也终于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守护她,更是要走进她层层封锁的内心,治愈她满身的伤痕,让她相信,这世上,终有一人是她的归处。
夜很深,也很静。相拥的两人,在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中,找到了短暂的安宁与救赎。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那份被匿名送到老爷子书桌上的“证据”,已经悄然掀起了波澜。
书房里,沈瀚霆看着桌上那些照片和转账记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好,好得很!”他浑浊的眼里翻涌着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我这个孙女,真是翅膀硬了!都敢把爪子伸到我身边来了!”
他沉吟片刻,对阴影处吩咐道:“去,给二房那边递个话。就说……瓷丫头这次受伤,受了大委屈,心里憋着火呢。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祸水,终究还是被引了过去。暗流,在无人可见的深处,更加汹涌地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