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溪的怀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阿威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并未引起惊涛骇浪。阿威沉默地听完顾临溪关于匿名短信和对周医生的疑虑,刚毅的脸上神色凝重,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震惊或认同。
“顾少爷,”阿威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经过事实验证的笃定,“周医生跟在小姐身边快十年了。小姐刚接手沈家那片烂摊子,第一次被人暗算,身中三枪,生命垂危,是周医生在条件极其简陋的情况下,硬生生把她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从那以后,小姐的命,就是他的最高职责。他父母早亡,唯一的妹妹在国外读书,所有费用和安保都是小姐亲自安排的,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离间他,代价太高,可能性……微乎其微。”
顾临溪听着阿威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的疑云并未完全散去,但理智告诉他,阿威的判断大概率是正确的。那个匿名者,其心可诛。
“我明白了。”顾临溪点了点头,“但这条短信的存在,本身就说明对方在试图从内部瓦解我们。别墅的安保,尤其是核心人员周围,需要更加留意。”
“是,我会重新核查所有近期接触过核心区域的人员记录。”阿威应下,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深沉,“不过,顾少爷,您说的对,现在的局面,已非我们固守此地就能应对。小姐重伤,对方连‘强化人’这种手段都用了出来,下一次的攻击只会更猛烈、更无所顾忌。我们需要更强的外力,更可靠的后盾。”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顾临溪:“是时候,请那三位出手了。”
“那三位?”顾临溪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沈瓷的那三位结拜兄弟?”
“是。”阿威重重点头,“楚家、秦家、陆家,京城真正的顶梁柱。小姐能与他们结拜,是过命的交情,也是我们目前最坚实可靠的屏障。”
他没有细说那“过命的交情”具体为何,但顾临溪能从阿威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需要我做什么?”顾临溪问。
“请您在这里守着小姐。”阿威说道,“发出最高级别的‘朱雀令’,需要我亲自去安全通讯室操作。他们见到信号,自然会以最快速度赶来。”
朱雀令……顾临溪记下了这个听起来就非同一般的代号。“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阿威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步伐沉稳而迅捷。
顾临溪回到医疗室,沈瓷似乎又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他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上。
楚、秦、陆三家……商界、政界、军界的庞然大物。他们的继承人,与沈瓷是过命的交情。顾临溪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才能将这四个站在云端的人物紧紧联系在一起。而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悄然滋生。他和沈瓷的世界,差距何其之大。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瞬间的彷徨。差距是可以弥补的,力量是可以获得的。他既然选择了留下,选择了她,就必须有与之匹配的觉悟和能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医疗室外传来了并不嘈杂,却足以引人注意的动静。
顾临溪起身,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率先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人,身形修长,气质温文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悉一切。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医疗箱,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病床上的沈瓷身上,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凝重。顾临溪认得他,在财经新闻上见过,楚风,楚家这一代的掌舵人,商界巨擘。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穿着黑色立领制服,肩章被刻意遮掩,但身姿笔挺如松,每一步都带着军人特有韵律的男人。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眼神扫过房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评估了所有安全要素,最终定格在沈瓷身上时,那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深的痛色。秦漠,军界翘楚,秦家未来的希望。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看似随意、实则用料极讲究的休闲装的男人,他气质略显不羁,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但那双桃花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与外表不符的深沉与戾气。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U盘,进门看到沈瓷的模样,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收敛,化为一片冰寒。陆衍,陆家在信息与特殊科技领域的代表人物。
三人几乎是同时到达,显然“朱雀令”的优先级极高。
他们甚至没有多看顾临溪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瓷身上。
楚风快步走到床边,放下医疗箱,手指极轻地搭上沈瓷的腕脉,感受着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旧疾也被引动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谁干的?”秦漠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冰冷没有情绪,却蕴含着风暴。他站在床尾,像一尊守护神,目光如炬。
陆衍则走到另一边,拿起周医生留下的检查报告快速浏览,眼神锐利:“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但对方下手极狠,是冲着废掉她这条胳膊去的。而且……这报告显示,她的血液里有微量的未知神经兴奋剂残留,不是常规药物。”
三言两语,已然切中要害,展现了他们各自领域内惊人的洞察力。
这时,沈瓷被他们的声音和气息惊醒,缓缓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的三人,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声音沙哑:“来了。”
“弄成这副鬼样子,我们能不来吗?”陆衍没好气地开口,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关切,“说说吧,怎么回事?‘朱雀令’都动了。”
沈瓷的目光扫过三位兄弟,最后落在顾临溪身上,停顿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将昨晚的袭击、强化人的异常、U盘和“涅盘”项目的关联,以及父母之死的疑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随着她的叙述,楚风、秦漠、陆衍三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
“沈明辉……‘夜枭’……‘涅盘’……”楚风扶了扶眼镜,眼底寒光闪烁,“还真是阴魂不散。当年没能彻底摁死他们,是最大的失误。”
“强化人……看来他们在那条邪路上,走得比我们想象的更远。”秦漠的声音带着杀意,“需要调动特别行动组了。”
“U盘和备份交给我。”陆衍直接伸出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把爪子伸到我们眼皮底下。”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虚伪的客套。他们迅速进入了状态,分工明确,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顾临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这三个人对沈瓷毫不掩饰的在意,也看到了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坚固到可怕的同盟。而自己,像一个误入其中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楚风似乎才终于注意到顾临溪的存在,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秦漠和陆衍也同时看了过来。
病房内的空气,因为这三道同时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沈瓷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顾临溪的手腕,一个简单却充满占有欲的动作。
她看着自己的三位兄弟,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正式介绍一下,顾临溪,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