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雾和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满主卧。沈瓷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中醒来的。没有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没有需要立刻决断的急务,只有身边顾临溪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她微微动了动,肩胛处的伤处传来隐隐的钝痛,提醒着她昨日的奔波,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松弛感。她侧过头,看着顾临溪安静的睡颜。年轻人睡着时显得毫无防备,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嘴唇微微嘟着,带着点孩子气。
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心间流淌。她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
就在这时,顾临溪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朦胧在对上沈瓷专注目光的瞬间,立刻化为清亮温柔的笑意。“早。”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自然而然地凑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早安吻。
“早。”沈瓷回应,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两人起床洗漱。顾临溪动作利索,很快就收拾妥当。而沈瓷站在宽敞的衣帽间里,面对着一排排岚姨提前准备好的、以舒适为主的衣物,却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犹豫。这些衣服与她以往那些充满攻击性和设计感的定制服饰截然不同。
顾临溪走过来,看她对着一条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和一套同色系的家居服犹豫不决,忍不住笑了。他拿起那套家居服递给她:“今天不出门,先穿这个吧,舒服。”
沈瓷接过,没说什么,默默换上了。柔软的布料贴合着皮肤,确实很舒服,但也让她感觉有些……不习惯。仿佛连带着这身衣服,也把她那些坚硬的棱角包裹得柔和了。
下楼来到餐厅,岚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清粥小菜,几样精致的广式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姐,顾少爷,早安。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先将就用些。”岚姨微笑着布菜。
顾临溪道了谢,很自然地先给沈瓷盛了一碗粥,又夹了她可能爱吃的虾饺和烧麦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动作熟练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沈瓷看着碟子里堆起的食物,又看看顾临溪忙碌的样子,沉默地拿起勺子。粥熬得软糯香甜,点心也恰到好处。但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
“不合胃口?”顾临溪立刻注意到,关切地问。
沈瓷摇了摇头,看着桌上清淡的早餐,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想吃煎蛋。”
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带着点试探的陈述。在京都,她的饮食由营养师严格搭配,从未有过“想吃什么”的念头。
岚姨愣了一下,连忙道:“小姐想吃煎蛋?我这就让厨房做,您要单面还是双面?溏心还是全熟?”
“不用。”沈瓷站起身,目光却看向顾临溪,“你来做。”
顾临溪又是一怔,随即眼底漾开笑意。“好。”他放下筷子,也站起身,对岚姨道,“岚姨,麻烦带我们去厨房,告诉我鸡蛋和调料在哪里就行。”
岚姨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引着他们去了隔壁宽敞明亮、设备齐全的大厨房。
沈瓷跟着走进去,像个好奇的观察者,看着顾临溪系上岚姨递过来的围裙,熟练地打开冰箱取出鸡蛋,找出平底锅,开火,倒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生活特有的烟火气。
沈瓷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系着那条略显可爱的格子围裙,专注地盯着锅里的油温,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干净温暖。
“滋啦——”蛋液滑入热油,瞬间激起诱人的声响和香气。
顾临溪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手腕轻抖,试图给煎蛋翻个面,展现一下手艺。然而,或许是新厨房的灶具火力不熟,或许是稍显紧张,蛋液在翻面的瞬间,边缘破裂,漂亮的圆形没能完美保持。
“啊,破了……”顾临溪有些懊恼地小声嘟囔,耳根微红,觉得自己没能在她面前表现完美。
沈瓷看着锅里那个形状不算完美、但色泽金黄、边缘带着微微焦脆的煎蛋,又看看顾临溪微红的耳根和懊恼的神情,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失望,不是嫌弃,而是一种……近乎新奇的触动。
她走上前,从筷笼里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轻轻夹起那块破损的煎蛋,直接咬了一小口。
顾临溪紧张地看着她。
蛋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口感嫩滑,边缘酥脆,咸度适中。
“很好吃。”沈瓷咽下口中的食物,看着他,认真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评价一份食物,不是因为营养,仅仅是因为味道。
顾临溪悬着的心瞬间落下,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你喜欢就好!我下次一定能煎个更圆的!”
沈瓷没说话,只是就着他的手,又低头咬了一口煎蛋。这个举动自然而亲昵,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顾临溪的心像是被蜜糖填满,软得一塌糊涂。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他做的、并不完美的煎蛋,觉得世上最顶级的珍馐,也比不上此刻她唇边那一点点油光来得动人。
简单的煎蛋,似乎比一桌精致的早点更让她有食欲。她甚至就着这个煎蛋,喝完了小半碗粥。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顾临溪惦记着沈瓷的复查,提醒道:“一会儿陈医生就该来了。”
沈瓷的好心情似乎淡了些,蹙眉“嗯”了一声,显然对看医生这件事本身依旧排斥。
果然,九点刚过,岚姨便引着一位穿着朴素、提着医药箱、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和善敦厚的男人走了进来。
“小姐,顾少爷,这位就是陈医生。”
陈医生态度不卑不亢,带着医者的沉稳。“沈小姐,顾先生,你们好。我先给沈小姐检查一下伤口恢复情况。”
检查过程很顺利。陈医生手法专业,动作轻柔,仔细查看了沈瓷肩胛的伤口,又测了体温血压,问了些恢复期间的感受。
“恢复得非常好。”陈医生最终给出结论,“伤口愈合良好,没有感染迹象。接下来就是继续按时用药,注意休息,避免剧烈运动牵拉伤口。我再开一些帮助祛瘀活络的药油,配合按摩,会恢复得更快些。”
顾临溪仔细记下医嘱。
陈医生收拾好医药箱,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沈小姐的身体底子很好,这次受伤虽然凶险,但只要好好调理,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沈瓷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残留的倦意,“心思郁结,思虑过重,最是耗损气血。这南方的山水养人,沈小姐既已在此定居,不妨试着放宽心,多去湖边走走,看看花草,这比什么补药都强。”
这话说得委婉,却精准地点出了沈瓷状态的核心——身体的伤在愈合,但心里的弦,还绷得太紧。
沈瓷眸光微动,没有回应。
顾临溪却听进去了,郑重地道谢:“谢谢陈医生,我们记住了。”
送走陈医生,顾临溪回到客厅,见沈瓷又站在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背影依旧挺直,却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难以驱散的迷雾。
陈医生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顾临溪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陪她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瓷,下午……我们去湖边走走?陈医生也说了,散心对恢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