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醉听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餐桌，目光扫过膳堂内那些坐着，对固定餐食并非都满意的学子们，又看了看程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沉吟片刻，眼中渐渐亮起了认同的光芒。
“书瑶姐姐的这个想法我很认同。”他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众口难调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比固定的菜式更为合理。”
程瑶心中一喜，刚想说“那可以考虑看看”，却听百里醉接着说道，语气果断干脆：“既然如此，今日下学后我便吩咐下去，明日开始，文泉馆膳堂就改用书瑶姐姐说的这个法子。”
明......明日？
程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醉。这效率也太恐怖了吧？她只是提个建议，这就直接拍板明天执行了？连个试点、讨论、预算审批什么的流程都没有吗？还有相关负责人签字之类的？
他潇哥好歹执行方案也是要层层签字他审批的。
这太子，一句话？
“明日会不会......太赶了？这需要准备窗口啊，调整后厨的出餐流程，还有......”她试图委婉地提醒这其中涉及的改动并不小。
百里醉却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神态仿佛在说“这算什么难事”。他唇角微扬，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笃定与决策：“无妨，我觉得好的建议，就应该尽快采纳实行。耽搁一日，便有多一日的学子无法安心用膳。些许改动，吩咐下去，他们自然能办好，书瑶姐姐无需担忧。”
程瑶看着他这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先是愕然，随即内心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这行事风格......一旦作出决定就立刻推进的劲儿，怎么跟某个大总裁一样？
简直跟潇哥一个德性！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位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对她友善的太子殿下，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至少他听劝。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程瑶压下心中的笑意，真诚道谢。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为了改善自己的伙食，顺便改善下其他人的伙食，总归是一件好事。
百里醉看着她脸上那鲜活灵动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淡淡道：“书瑶姐姐不必客气，叫我阿醉便好。”
程瑶正犯愁这蛇肉怎么处理，直接扔了吧，怕太子斥责他浪费啥的，但她是真不愿意吃。
身旁的光线陡然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风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瑶姐，蛇肉给我吧，你不吃我吃，真是有好东西不会享受，没有口福咯。”熟悉的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嗓音响起，程瑶仿佛看到了救星，猛地一回头。秦潇已经极其自然地伸出筷子，精准地将她盘里那碟摆盘精美的蛇肉夹到了自己盘中。
他这才注意到程瑶对面还坐着两个人，抬起头，目光落到了百里醉身上，脸上适当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性疑惑，演技自然得毫无破绽：“这二位是？”秦潇看向程瑶，眼神传递着“快给我介绍一下”的讯号，完美扮演另一个刚到不明所以的角色。
就在秦潇突然出现，又极其熟稔地夹走程瑶盘中蛇肉的瞬间，百里醉脸上的那丝因与“书瑶姐姐”交谈而维持的柔和，如同被风吹灭的蜡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原本因程瑶而略微收敛锋芒的眼眸，重新附上了一层寒霜，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校霸气场再次全开，甚至比之前更冷俊了几分。
百里醉没有看秦潇，而是直视着程瑶，仿佛旁边那个突然而来的人是空气，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冷硬：“百里醉。”
正专心埋头啃烤鸭腿的百里卿，听到哥哥开口，这才抽空抬起头，油汪汪的小手抬起来挥了挥，腮帮子还鼓着，含糊不清打着招呼：“我是他妹妹，百里卿。”说完又低头继续跟烤鸭腿奋战，显然美食的吸引力更大。
百里醉说完自己的名字，便倏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餐桌前投下更具压迫感的阴影。他不再看秦潇一眼，只对着程瑶，语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礼节：“书瑶姐姐，我吃好了，先去讲堂歇息了。”
程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他的餐盘。那盅鸡汤他似乎只喝了一两口，烤鸭就吃了一片，米饭更是就缺了一个小口。他不是才拿起筷子没几分钟吗？这就饱了？
皇族的胃口，都这么小的吗？
可是百里卿的食欲怎么那么好，一只烤鸭，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干了小半只。
不等程瑶准备说些客套挽留的话，百里醉已经转身，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影就像别人欠了他百把万似的。
眼见哥哥走了，百里卿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赶紧把手里剩下的鸭肉啃完，扯过旁边的丝质手绢胡乱擦了擦嘴和手，对着程瑶露出一个匆忙的笑容：“书瑶姐姐，那我们先走啦！”说完，便小跑追了出去，清脆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膳堂里回响，“皇兄！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
“皇兄”这个称呼，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周围隐约关注着这个角落的学子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某些探究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几分。
待百里兄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膳堂，周围那种无形的低气压才得以消散。程瑶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正慢条斯理品尝蛇肉的秦潇，刚想开口吐槽他简直是救星来得太及时了，却见秦潇一改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轻松表情，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放下筷子，目光锐利地看向程瑶，还压低了声音：“瑶姐，这个百里醉，你还是适当保持点距离为好。”
程瑶被他这么突然起来的正经吓了一跳，随即想到某种可能，忍不住狡黠地笑了起来，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怎么潇哥？吃醋了？怕我这个小助理被太子给抢了？”
秦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想多了”。他身体微微前倾，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后，他声音压得更低：我都不认识他，他那个跟班蒋盛，之前在军营里没少给我使绊子，还趁我不在欺负我小弟。
“是......百里醉指使的？”
秦潇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一次意外，我救了蒋盛那小子一命。他大概是觉得欠我人情不好意思，就提醒过我，让我当心太子。”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当时我也挺意外的，我都不知道还有个太子，估计是跟原身有什么过节，来溇都我本来就是打算查一下到底有什么过节，还专门派人去那么远给我使绊子，真是难为他了。”
程瑶听完，脸上的玩笑之色尽褪，也认真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与百里兄妹相遇的整个过程，以及秦潇出现后百里醉判若两人的态度变化，赞同地点点头：“这么一说，确实挺奇怪的。刚才我跟他们聊天，旁敲侧击了解到，沐书瑶跟这百里兄妹从小就认识。”她看向秦潇，带着点埋怨，“你也没提前跟我说这些啊，不然我刚才就顺便也帮你打听一下到底你俩有什么过节了。”
秦潇冷哼一声，拿起汤匙舀了勺汤：“谁知道你正面遇到他了呢，这些权贵子弟的心思，弯弯绕绕的，你心里有数就行，我虽然后台够硬，但人家毕竟是太子，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
“我会注意的潇哥。”程瑶应道，“这文泉馆的水真深呐，本以为就随便来上个学，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刚才百里醉那说一不二的做派，虽然让她觉得效率惊人，也充分展现了他手中权力之大和性格之独断。这样的人，若是朋友还好，若是敌人，都足以让人头疼不已。
秦潇瞥了她一眼，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水深好摸鱼，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未必不能从中找到机会。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我’到底哪里得罪了百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