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筏冲出漩涡时,沈清辞是被石敢当的粗嗓门喊醒的。
“清辞妹子!醒醒!再不醒,老子的酸梅干都要被阿木偷吃光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低矮的沙窟里,头顶是嶙峋的岩石,只漏下几缕阳光。网筏被卡在石窟中央的浅滩上,萧彻和楚红妆正背对着她,不知在和谁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警惕。
“你醒了?”母亲走过来,递给她一块水囊,“这是疏勒河下游的暗窟,水流把我们冲到了这里。”
沈清辞喝了口水,喉咙的灼痛感稍缓,目光扫过石窟——石敢当正和一个穿回纥贵族服饰的中年男人争执,手里的铁网被对方的弯刀划开了道口子;阿木抱着昏迷的妹妹,蹲在角落,脸上满是疲惫;银霜则靠在岩壁上,牵丝镖的银线缠在手腕上,显然随时准备动手。
“他们是谁?”沈清辞低声问。
“回纥皇室的残余势力。”母亲叹了口气,“为首的是可汗的弟弟,拓拔烈。我们冲出水眼时,正好撞上他们在暗窟里休整,差点打起来。”
正说着,萧彻转过身,对沈清辞道:“拓拔烈说,他们是从断城逃出来的,带着可汗的亲兵,大约还有三百人,藏在这暗窟里快半个月了。”
拓拔烈听到动静,收起弯刀,朝沈清辞拱手:“沈县主,久仰大名。之前多有冒犯,是我太紧张了——断城的活尸把我们逼得快疯了,见人就以为是烛龙的爪牙。”他约莫四十岁,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眼神却很亮,“我听说你们在暗河开了泄洪闸?那水确实淹了血池,可尸王……好像更凶了。”
“淹了血池还能更凶?”石敢当不解,“难不成那玩意儿是水里长出来的?”
“不是长,是‘淬’。”拓拔烈的脸色凝重起来,“我亲眼看到,尸王泡在血池里时,黑雾里飘着很多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寒月矿的铁矿砂。水淹了血池,铁矿砂混着尸王的血,在它身上结了层硬壳,现在弓箭射上去,跟挠痒似的。”
这话让众人心里一沉——本以为泄洪能拖延尸王,没想到反而帮它“升级”了。
“你们躲在这里,就没想过反击?”楚红妆挑眉,“三百亲兵,再加上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拓拔烈苦笑:“怎么没想过?可尸王身边跟着至少五千活尸,我们试过夜袭,结果折损了一半人手,连可汗留下的‘破甲弩’都被抢了——那弩能射穿三层铁甲,现在成了活尸的武器,我们的盾牌根本挡不住。”
“破甲弩?”萧彻眼神一动,“是不是机括上刻着回纥狼纹,用铁索牵引的那种?”
“正是!”拓拔烈点头,“萧将军见过?”
“见过。”萧彻走到石窟的岩壁边,用刀鞘画出断城的大致地图,“北境军库里也有几架,原理相通,弱点在机括的‘扣弦处’——那里用的是软铁,连续发射十次就会发烫,用冷水一泼就会脆裂。”
沈清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活尸连续用破甲弩,再趁机毁掉它?”
“不止。”萧彻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断城粮仓位置,“我之前在断城侦查过,粮仓里还堆着不少火油,是守军过冬用的。如果能把活尸引到粮仓附近,再毁掉破甲弩,火油……”
“火油能烧了活尸!”石敢当拍大腿,“娘的,我怎么没想到!活尸身上全是腐肉,遇火肯定烧得快!”
“可怎么引?”拓拔烈皱眉,“尸王现在守在祭坛,活尸都围着它,根本不挪窝。”
一直沉默的沈清辞母亲突然开口:“用‘四族信物’。烛龙催生尸王,靠的是四族信物的力量,只要我们拿出其中一样,尸王就会被吸引过来——它需要完整的信物才能彻底稳定形态。”
“我们手里有凤凰木牌和半块龙纹佩。”沈清辞摸出怀里的信物,“够不够?”
“够了。”拓拔烈眼睛一亮,“可汗的狼纹玉被烛龙抢了,但我这里有块‘引玉’,是狼纹玉的伴生石,能发出相同的气息。把这三样放在一起,足够引尸王出动了。”
计划渐渐清晰:
- 拓拔烈的亲兵扮成烛龙的人,带着“引玉”和龙纹佩,故意在祭坛附近晃悠,引诱活尸追出来;
- 萧彻和楚红妆带破甲军,埋伏在粮仓两侧,等活尸进入射程,就用火箭点燃预先布置的火油引线;
- 石敢当和银霜负责破坏破甲弩——石敢当用铁网缠住机括,银霜用牵丝镖的银线勒断扣弦处的软铁;
- 沈清辞和母亲带着凤凰木牌,守在粮仓后方的高坡上,一旦尸王被吸引过来,就用木牌暂时干扰它的气息,为众人争取时间;
- 阿木留在暗窟,照看他妹妹和其他伤员,同时用鹰眼观察全局,随时传递消息。
“还有个问题。”沈清辞看向拓拔烈,“烛龙的骨使呢?他肯定会跟着尸王,这人诡计多端,要是被他看出破绽……”
“我来对付他。”萧彻的声音很冷,“上次在寒月矿让他跑了,这次正好算算旧账。”他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父亲当年就是被骨使设计,才中了烛龙的埋伏。
拓拔烈拍了拍萧彻的肩膀:“萧将军放心,我给你带十个最好的刀手,都是跟着可汗打了十几年仗的,保证能缠住骨使的护卫。”
商议定当,众人立刻开始准备。拓拔烈的亲兵从暗窟的储藏室里翻出了不少好家伙——回纥特制的“烟幕弹”,炸开后能放出刺鼻的黄烟,挡住活尸的视线;还有几十把淬了“麻痹药”的短刀,虽然杀不死活尸,却能让它们行动迟缓。
石敢当把铁网重新缝补好,在网眼上缠了浸过火油的布条,笑道:“这次不仅能兜活尸,还能当火把用!”银霜则把牵丝镖的银线换成了更坚韧的“冰蚕丝”,据说是影族族长特意给她备的,能承受千斤拉力。
萧彻检查着破甲军的弓箭,每支箭都裹了三层火油布,箭头磨得格外锋利。楚红妆在他身边擦拭长戟,突然道:“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去北境喝烈酒。”
萧彻抬眸看她,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好,不过得你买单。”
沈清辞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正在给亲兵分发武器的拓拔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往,却因为同一个目标,紧紧站在了一起——回纥的皇室残部,大齐的将士,影族的刺客,漕帮的糙汉……就像当年的四族盟约,无关身份,只关信念。
出发前,阿木突然跑过来,把一支特制的荧光箭塞给沈清辞:“这箭能射得很远,要是……要是遇到危险,就把它射向天空,我就算拼了命,也会带着人去救你。”他的眼神很坚定,显然是想弥补妹妹犯下的错。
沈清辞接过箭,用力点头:“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暗窟的出口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外面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拓拔烈的亲兵率先出发,他们换上了从活尸身上扒下来的黑袍,佝偻着腰,远远看去,还真像一群蹒跚的活尸。
萧彻和楚红妆带着破甲军,沿着沙丘的阴影往粮仓移动,步伐轻盈得像猫。石敢当扛着铁网,跟在银霜身后,嘴里还在念叨:“等回去了,我得让我婆娘给我绣个‘灭尸英雄’的锦旗……”
沈清辞和母亲走在最后,手里的凤凰木牌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远方的尸王。母亲突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父亲当年总说,打仗靠的不是兵器,是人心。现在看来,他说得对。”
沈清辞望着前方渐渐消失在风沙里的身影,用力点头。
断城的方向,隐约传来尸王的嘶吼,沉闷而恐怖,像在宣告着一场大战的来临。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风沙卷起他们的衣角,也卷起了逆转战局的希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