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祭坛出来时,暮色已漫过城墙。沈清辞攥着那枚玉簪碎片,指尖被边缘硌得生疼,却浑然不觉。萧彻默默走在她身侧,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她沉静的侧脸挡了回去。马车里的气氛像浸了水的棉絮,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先去我家吧。”沈清辞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娘说,父亲留的后手在我房里的铜镜后。”
萧彻点头,吩咐车夫调转方向。马车驶进熟悉的沈府街巷,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光滑,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却依旧光亮,那是母亲在世时,每天都要亲自擦拭的地方。推开大门,庭院里的杂草已被仆役清理干净,只是廊下的鸟笼空着,风吹过,只剩下竹笼摇晃的轻响。
沈清辞的房间在二楼东侧,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房间布置得简洁雅致,靠窗放着一张梳妆台,镜面擦得一尘不染,映照出窗外的梧桐树影。她走到梳妆台前,指尖抚过冰凉的镜面,镜中自己的倒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一夜未眠。
“母亲说的就是这面铜镜。”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母亲魂魄消散前说的法子,双手按住镜面两侧的雕花,轻轻向左旋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铜镜缓缓向外弹出,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上是父亲苍劲的笔迹:“吾女清辞亲启,待李贼伏法之日,方可拆阅。”
沈清辞指尖微微颤抖,拆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叠得整齐的宣纸。第一张是父亲写下的日记,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所书:
“三月初七,李贼又来试探九龙令的下落,言辞间颇为急切。看来他已查到令牌与玉簪有关,需尽快将真玉簪藏好,仿制十二支赝品,引他入局。清辞尚幼,此事绝不能让她知晓,免得遭其毒手。”
“三月十五,萧兄(萧彻父亲)深夜来访,说李贼已开始监视沈府,恐有不测。他愿以半块玉佩为凭,假意投靠李贼,为我争取时间。此事太过凶险,我固辞,然萧兄执意,说‘家国安宁,岂容奸佞作祟’。也罢,只得约定,他日若我遭遇不测,便由他暗中护清辞周全。”
“三月廿三,局势危急。已将真玉簪藏于清辞发间玉簪之内,外层为赝品,内里中空,藏着真正的九龙令图谱——此图谱并非号令江湖之物,而是当年先皇手绘的海防布防图,李贼通敌叛国,欲夺此图献给外敌。望吾女日后能将此图交予忠良,护我海疆无虞。”
沈清辞看到这里,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发间的玉簪。她伸手取下玉簪,借着窗外的天光仔细查看,果然在簪头内侧发现一个极小的缺口。她用指甲轻轻抠动缺口,玉簪外层竟缓缓剥落,露出里面一根只有小指粗细的玉管,玉管里卷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布。
展开绢布,上面果然绘制着详细的海防布防图,港口、炮台、驻军位置标注得一清二楚,边角处还有父亲的批注:“倭寇常于每月初三、十六夜袭,此处炮台需增派精兵驻守。”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秘宝。”萧彻凑过来,看着绢布上的图谱,眼中满是震惊,“李大人通敌叛国,想要用这布防图换取荣华富贵,难怪他对九龙令如此执着。”
沈清辞的手指抚过绢布上父亲的批注,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绢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一直以为父亲只是普通的朝廷官员,却没想到他默默守护着这么重要的秘密,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设下陷阱,只为将叛国贼绳之以法。
“还有一张纸。”萧彻提醒道。
沈清辞抹掉眼泪,拿起最后一张纸,这是一张字条,字迹娟秀,是母亲的笔迹:“清辞,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知晓一切。你父亲不让你卷入,是怕你受苦,可他也知道,我女儿骨子里有股韧劲,不输男儿。布防图交给萧彻的父亲吧,他是你父亲唯一信得过的人。还有,萧彻这孩子,自小就对你上心,当年你被李贼手下掳走,是他拼着被狼狗咬伤,也要追出去报信……”
看到这里,沈清辞猛地转头看向萧彻,只见他耳根微红,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
“被狼狗咬伤?”沈清辞追问,“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你被救回来后受了惊吓,忘了不少事。”萧彻的声音有些含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破了点皮。”
沈清辞却看着他的手臂,想起上次在祭坛,他为了护她,被李大人的锁魂丝划伤,伤口愈合后留下淡淡的疤痕,与母亲字条里说的位置恰好吻合。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冲淡了不少悲伤。
“这布防图……”沈清辞将绢布小心翼翼地收好,“父亲信得过萧伯父,我自然也信得过萧彻你。”
萧彻郑重地点头:“我明日就将布防图交给父亲,让他联合忠良大臣,彻查李大人通敌一案,绝不能让倭寇和叛国贼得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上,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眼中带着泪痕却目光坚定,一个身姿挺拔而神色郑重。沈清辞看着镜中的景象,突然想起母亲魂魄消散前的眼神,那里面不仅有不舍,更有期待。
她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心愿,不仅仅是复仇,更是守护。守护家国,守护海疆,守护那些值得珍视的人和事。而这份守护的责任,如今已落在了她和萧彻的肩上。
“对了,”沈清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暗格里又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这里还有个东西。”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小巧的银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沈”字,边缘刻满细密的花纹。“这是……”
“是沈府暗卫的令牌。”萧彻认出了令牌,“当年沈伯父训练了一批暗卫,专门负责探查李大人的动向,后来事发,暗卫们便隐匿起来,只认此令牌调遣。”
沈清辞握紧令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安定了不少。有布防图,有暗卫,还有身边值得信赖的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李大人的余党一网打尽,还海防一个安宁。
夜色渐深,沈府的灯火却亮了很久。铜镜后的秘密被揭开,旧案的轮廓愈发清晰,而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