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日,天未亮透,皇城根下就已车水马龙。朱红的宫墙在晨曦中泛着冷光,侍卫们手持长戟,眼神锐利如鹰,仔细盘查着每一个入宫的人。
沈清辞随着献艺的队伍,低着头走进宫门。身上的舞姬服料子粗糙,裙摆扫过地面时,能感觉到石板的冰凉。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太和殿前的广场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零星的青苔;两侧的宫灯还未熄灭,灯笼穗子在晨风里轻轻摇晃;远处的角楼上,隐约有弓箭手的身影。
“快走!别磨蹭!”领头的太监尖着嗓子呵斥,用拂尘拍打了沈清辞一下。她顺势低下头,将易容后的平凡面容藏在阴影里,心中却暗自记下了侍卫换岗的规律——每一刻钟,东西两侧的侍卫会交叉巡逻一次,这是他们行动的最佳间隙。
萧彻扮成的护卫跟在献艺队伍后方,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把普通的铁刀,眼神看似散漫,实则将周围的动静尽收眼底。他与沈清辞保持着两丈的距离,用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摸一下耳垂,示意“左侧有影阁的人”。沈清辞心头一凛,果然看到几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腰间隐约露出黑色的腰牌,正是影阁的标记。
石敢当扮成的小厮最是辛苦,背着个沉甸甸的酒坛,跟在送膳的队伍里,走几步就喘口气,引来管事太监的白眼:“没用的东西!这点酒都背不动,仔细你的皮!”他只能嘿嘿傻笑,心里却把对方的祖宗骂了个遍,同时牢牢记住了通往坤宁宫的路线。
宫宴设在坤宁宫的偏殿,殿内早已布置妥当。紫檀木的长桌沿着墙根排开,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晶灯悬在梁上,映得满殿生辉。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穿着绣满凤凰的正红宫装,头上的凤冠珠光宝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皇帝坐在她身旁,脸色略显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沈清辞的心微微一沉——镇北侯说过,皇帝近来身体违和,朝政多由皇后把持,这恐怕也是蓬莱阁敢如此猖獗的原因之一。
献艺队伍被带到殿外的空地上等候。沈清辞趁着整理舞袖的功夫,再次观察四周:坤宁宫的偏殿有三道门,正门通向宴席,侧门连着后花园,后门则通往皇后的寝宫。按照小翠的说法,翠儿很可能被关在寝宫的偏房里。
“下一个,献舞!”殿内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领头的舞姬推了沈清辞一把:“到我们了,跟上!”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随着队伍走进偏殿。乐曲声骤然响起,她跟着其他舞姬旋转、跳跃,动作生疏却也不至于出错。目光借着旋转的间隙,快速扫过殿内的官员——礼部尚书的空位还空着,显得格外刺眼;几个与蓬莱阁勾结的官员坐在角落,正低声交谈,眼神时不时瞟向皇后;而镇北侯扮成的“老臣”,则坐在最末席,端着茶杯,看似在品茶,实则用眼神示意沈清辞“坤宁宫寝宫的方向”。
一曲舞毕,皇后淡淡地鼓了鼓掌:“赏。”太监们端着银盘上前,沈清辞随着众人谢恩,指尖却悄悄捏紧了藏在袖中的刀片——这是千面手给的,能在关键时刻割开绳索。
就在这时,皇后突然开口:“那个穿湖蓝色舞裙的,过来。”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她穿的正是湖蓝色舞裙!她强压下慌乱,低着头走上前,膝盖微微弯曲,作势要跪下。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沈清辞缓缓抬头,露出那张易容后的平凡面容。皇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娘娘说笑了,奴婢蒲柳之姿,怎敢与旁人相比。”沈清辞的声音刻意压得粗哑,手指却在袖中握紧了刀片。
“是吗?”皇后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宫的寝殿缺个伺候笔墨的,你跟本宫来吧。”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几个与皇后勾结的官员交换了眼神,镇北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萧彻扮成的护卫站在殿门旁,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沈清辞知道,这是陷阱,却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叩首道:“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跟着皇后走进寝宫时,沈清辞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寝宫比偏殿更奢华,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与她记忆中母亲常用的淡雅兰香截然不同。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为她卸下钗环。
“回娘娘,奴婢叫阿翠。”沈清辞故意用了“翠”字,观察皇后的反应。
果然,皇后握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镜中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厉:“倒是个巧名字。”她挥退了所有宫女,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说吧,是谁派你来的?镇北侯?还是沈家那个丫头?”
沈清辞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娘娘说笑了,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皇后冷笑一声,突然转身,手中的金簪直指沈清辞的咽喉,“那你袖子里藏着的刀片,是用来做什么的?还有你腰间的玉佩——别以为易容了,本宫就认不出沈家的东西!”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沈清辞猛地侧身避开金簪,袖中的刀片顺势划出,割断了皇后的一缕发丝。皇后显然没料到她会反抗,踉跄着后退一步,厉声喊道:“影卫何在!”
殿外立刻冲进来四个黑衣人,正是影阁的死士!沈清辞知道不能恋战,转身就往寝宫的偏房冲去——那里定是关押翠儿的地方!
“拦住她!”皇后尖叫道。
影卫的刀风从身后袭来,沈清辞俯身翻滚,避开刀锋,同时用尽全力踹开偏房的门。门内果然有个瘦弱的身影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布条,正是翠儿!
“翠儿!”沈清辞冲过去,用刀片割开她身上的绳索。翠儿看到她,眼中先是惊讶,随即涌出泪水,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抓住她们!”影卫已经追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李统领,他的锁喉功带着风声,直取沈清辞的后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萧彻的声音:“陛下驾到——!”
影卫的动作瞬间僵住。皇后脸色煞白,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在此时出现。沈清辞趁机拽着翠儿躲到屏风后,只听皇帝的声音带着病气:“皇后,这是在做什么?为何如此喧哗?”
“没……没什么,陛下,只是抓到个刺客。”皇后的声音带着慌乱。
“刺客?”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坤宁宫戒备森严,何来刺客?让朕看看。”
沈清辞知道,时机到了。她对翠儿使了个眼色,两人突然从屏风后走出,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民女沈清辞,有冤要诉!”
整个寝殿瞬间安静下来。皇后的脸色惨白如纸,影卫们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皇帝则愣住了,看着沈清辞易容后的脸,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玉佩,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你说你是沈清辞?”皇帝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是!”沈清辞撕下脸上的易容膏,露出原本的面容,“家父沈毅,十年前被诬通敌叛国,沈家满门蒙冤。今日民女带证人前来,就是要揭穿皇后与蓬莱阁勾结,构陷忠良的阴谋!”
她将那片绣着曼陀罗的锦缎碎片呈上:“这是皇后寝衣的碎片,上面的花纹与蓬莱阁的标记一致。而这位翠儿姑娘,就是皇后指使影阁杀害礼部尚书、囚禁忠良的证人!”
翠儿立刻跪在地上,泣声道:“陛下!民女亲眼看到皇后与蓬莱阁阁主密谈,他们要在宫宴后下毒害死陛下,夺取朝政!礼部尚书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才被灭口的!”
“你胡说!”皇后尖叫着扑过来,却被皇帝身边的侍卫拦住。皇帝看着那片锦缎碎片,又看了看瑟瑟发抖的皇后,脸色越来越沉:“传朕旨意,将皇后打入冷宫,彻查影阁与蓬莱阁的勾结!”
侍卫们应声上前,皇后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不可能……我明明计划得天衣无缝……”
影卫们见大势已去,想要趁机灭口,却被萧彻和及时赶到的镇北侯等人拦住。刀光剑影间,影卫一个个倒下,李统领被萧彻一剑刺穿胸膛,临死前还死死盯着皇后,眼中充满了不甘。
宫宴的乐曲早已停了,偏殿的官员们涌到寝宫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写满了震惊。那些与蓬莱阁勾结的官员,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皇帝看着沈清辞,眼中带着愧疚:“沈爱卿……是朕错怪他了。沈家的冤屈,朕会亲自昭雪,恢复沈爱卿的名誉,厚葬他的遗骸。”
沈清辞叩首:“谢陛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父亲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母亲的期盼终于成真。
萧彻走到她身边,轻轻扶起她,眼神温柔:“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沈清辞望着窗外,晨曦已经洒满了整个皇城,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落在朱红的宫墙上,温暖而明亮。那些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终于在这一刻,被阳光驱散。
石敢当背着酒坛,挤到人群前,咧着嘴傻笑:“清辞姐,我们赢了!”
镇北侯捋着胡须,眼中泪光闪烁:“老沈,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比你更坚强。”
翠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坤宁宫的熏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清新空气。沈清辞握紧萧彻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心。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江南的梨花,应该快开了吧。
她抬头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洁白的花海,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美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