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倒了。
不是普通的病,是中毒,而且中的是长期微量毒素。
太医们进进出出,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虽然对外宣称是陛下操劳过度,偶感风寒,但万寿节那天发生在太和殿的事情,还是像风一样,在各个高门大院里悄悄流传。
太子逼宫,镇国将军回京救驾,羽林卫血洗太和殿……每一件,都足以掀起惊天巨浪。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七皇子府。
白玖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捧着一杯热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那天晚上的场面,实在是太刺激了。
她活了三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货真价实的宫廷政变。
“啧啧,这皇帝老儿,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她小声嘀咕着,“把亲儿子当诱饵,连自己都豁出去了,就为了把皇后和太子一锅端,够狠。”
这心机,这手腕,怪不得能稳坐龙椅这么多年。
“玖儿,在说什么呢?”林风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夸你家殿下深得真传呢。”白玖玖捏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风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那是自然,我们殿下……”
“行了行了,知道你家殿下最厉害。”白玖玖摆摆手打断他,“说正事,殿下进宫还没回来?”
“嗯,陛下虽然醒了,但身子还很虚,殿下和长公主殿下都在宫里陪着呢。”林风答道,“不过殿下派人传话回来,让你安心,一切尽在掌握。”
“掌握,掌握,他当然掌握了。”白玖玖撇撇嘴。
现在太子倒台,皇后被囚,三皇子还在天牢里生死未卜,五皇子与世无争,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可不就剩下他夜霖珏了吗?
这一局,他赢得彻彻底底。
白玖玖正想着,福禄小跑着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玖儿,殿下让你立刻进宫一趟!”
“进宫?现在?”白玖玖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只知道陛下召见了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似乎是要开始审理太子和皇后的案子了。殿下特意嘱咐,让你务必过去。”
白玖玖心里一动。
审案子?
让她过去做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被油纸包着的紫檀木盒,还有那支簪尖乌黑的金凤簪。
他是要用那个当证据吗?
可那也用不着她亲自去啊。
白玖玖来不及细想,立刻起身,跟着福禄匆匆往宫里赶去。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早有小太监在此等候,领着两人一路疾行。
宫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羽林卫盔甲鲜明,刀枪雪亮,看人的视线都带着一股子审视的意味。
白玖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小宫女,心脏却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这种全天下最高权力中心的地方,天生就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小太监将她带到了一处偏殿外,低声道:“姑娘,殿下就在里面,您直接进去便可。”
白玖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正中央的主位上,皇帝半靠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太师椅上,面色苍白,显得很是虚弱,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
夜霖珏和长公主夜明姝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
下方,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等一众朝廷重臣分列两旁,个个神情肃穆。
而在大殿中央,两个狼狈的身影跪在那里,正是被废的太子夜景曜和皇后。
两人都换上了囚服,头发散乱,早已没了往日的尊贵。
夜景曜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皇后,则在不停地哭喊,声音嘶哑:“冤枉啊!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们母子!”
“陷害?”刑部尚书李大人冷哼一声,“废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挟持陛下,意图逼宫,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喊冤?”
“那都是被逼的!是你们!是你们一步步算计曜儿,他才会一时糊涂!”皇后猛地抬头,怨毒地指向夜霖珏,“是你!夜霖珏!一定是你这个灾星搞的鬼!”
夜霖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一般。
白玖玖的出现,让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一个衣着普通的小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夜霖珏朝她看了一眼,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到自己身后的角落站好。
白玖玖赶紧缩到柱子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咳嗽了几声,虚弱地开口:“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臣妾没有狡辩!”皇后哭着爬向皇帝,却被侍卫拦住,“陛下,您信我啊!臣妾跟了您几十年,怎么会害您啊!”
“朕问你,”皇帝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朕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皇后身体一僵,随即疯狂摇头:“不是!臣妾不知道什么毒!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一旁的夜景曜也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
显然,连他都不知道下毒这件事。
看着皇后抵死不认的模样,夜霖珏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从林风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那个紫檀木盒。
“既然母后不肯承认,那便看看这个吧。”
夜霖珏打开盒子,先是将里面那沓信件和账本拿了出来,递给刑部尚书。
李尚书接过一看,当即变了脸色:“这……这是皇后私下与朝臣结党,安插亲信,甚至挪用国库的罪证!”
皇后看着那些东西,哭声戛然而止,浑身抖得像筛糠。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夜霖珏从盒子里,缓缓拈起了那支金凤簪。
“母后,”他举起簪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你可还认得此物?”
皇后看到那支簪子的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当年父皇赏赐给容妃母妃的生辰之礼。”夜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母妃生前最是喜爱,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他顿了顿,将簪子尖端那一点诡异的乌黑展示给众人看。
“太医已经验过,这簪尖上淬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慢性剧毒。而这种毒,与近日在父皇体内查出的毒,同根同源。”
轰!
整个大殿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炸雷!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那支小小的簪子。
如果夜霖珏说的是真的,那这就不仅仅是谋害皇帝,更是牵扯出一桩十几年前的皇妃谋杀案!
“你……你血口喷人!”皇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指着夜霖珏,状若疯癫,“这东西是你伪造的!是你为了给你那下贱的娘报仇,伪造出来陷害我的!”
“伪造?”夜霖珏冷笑一声,“这簪子上的毒性,十几年的沉淀,可伪造不出来。更何况,当年负责母妃饮食的宫人,朕也找到了。”
他话音刚落,殿外就带进来一个年迈的嬷嬷。
那嬷嬷一看到皇后,立刻跪地磕头,哭着喊道:“陛下明察!当年是皇后娘娘威逼利诱,让奴婢在容妃娘娘的安胎药里动手脚,又用这簪子……日复一日地加重毒性啊!”
铁证如山。
皇后的所有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她完了。
彻底完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如同隐形人一般的捉妖师燕北月,突然开口了。
“陛下,可否让贫道看看那支簪子?”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位天师府的道长,自秋狩之后便奉旨协查三皇子与妖物勾结一案,一直待在宫中,没想到今日竟也在此。
皇帝点了点头。
燕北月走上前,从夜霖珏手中接过金凤簪。
他并没有用手去碰,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小心翼翼地托在簪子下方。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黄符竟无火自燃,升起一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烟。
“果然如此。”燕北月神情凝重。
“天师,这有何不妥?”皇帝追问道。
燕北月举起符纸燃烧后留下的一撮灰烬,沉声道:“陛下,此毒非凡物,乃是混入了妖邪之力的咒毒。下毒之人,必定曾与大妖有过交易,以此换取这种歹毒之物。”
与大妖有过交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三皇子勾结妖物谋害皇嗣,如今皇后竟也为了下毒而与妖物交易?
这皇家的丑闻,简直一桩比一桩骇人听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刺向瘫在地上的皇后。
白玖玖躲在柱子后面,心脏都快跳停了。
咒毒?
妖气?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口的血契石,将自己身上的妖气收敛得一丝不剩。
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燕北月的视线,缓缓地,从那撮灰烬上移开,扫过惊骇的众人,最后,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白玖玖藏身的角落。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白玖玖如坠冰窟。
只听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白玖玖的心上。
“而且,这股妖邪之气,我似乎……”
燕北月顿了顿,视线牢牢锁住那道纤细的身影。
“在别处也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