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那年，宫里养了一只波斯猫，通体雪白，父皇很喜欢。有一天，猫儿跑进了太子宫里，再出来时，爪子就断了。”
白玖玖心头一跳。
“太子抱着那只猫去找父皇，哭着说是不小心被门夹的，还请了最好的太医。可我看见了，在假山后面，他用石头砸断了猫的爪子，只因为那只猫抓坏了他一幅画。”夜霖珏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从那天起我就明白，我这位皇兄，容不得任何东西比他更得父皇喜欢，无论是人，还是畜生。”
白玖玖沉默了。她想起夜景曜在秋狩场上那张看似温和的脸，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一个六岁就能面不改色说谎，并对小动物下此狠手的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不难想象。
“他一直把自己藏得很好。”夜霖珏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蠢、又足够有野心的刀。三皇兄，就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夜霖珏带着白玖玖畅通无阻地进了宫，直奔李贵妃所住的凤仪宫。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宫道两旁挂着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雪地上铺开。凤仪宫外比往常安静许多，连巡逻的侍卫都离得远远的，仿佛这里是什么禁地。
“殿下，我们这么直接进去？”白玖玖压低声音。
“不。”夜霖珏拉着她，闪身躲进一旁的假山阴影里，“我们等着。”
“等什么？”
“等她自乱阵脚。”
雪落得更大了,凤仪宫的屋檐上积了厚厚一层。
白玖玖缩在假山阴影里,冻得直跺脚。她看了眼站得笔直的夜霖珏,压低声音:“殿下,要不您先回去?我在这儿盯着就行。”
“不必。”夜霖珏的目光没离开凤仪宫的方向,“快了。”
话音刚落,宫门突然开了。
一个穿着深色宫装的嬷嬷探头探脑地张望几眼,确认四下无人,快步走了出来。
“跟上。”
夜霖珏拉着白玖玖,远远吊在那嬷嬷身后。
嬷嬷走得很急,脚步声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她穿过几条宫道,七拐八拐,最后钻进了一处偏僻的侧门。
白玖玖认得那个方向——通往慎刑司的路。
“她去找刑部的人了。”白玖玖低声道。
“嗯。”夜霖珏眼神微眯,“李贵妃沉不住气了。”
两人没有继续跟,而是折返回凤仪宫外。这次他们没躲在假山后,而是直接走到宫门前。
守门的太监看见夜霖珏,吓了一跳:“七、七殿下？”
“本王来探望李贵妃。”夜霖珏的语气不容置疑。
太监为难地搓着手:“这……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那就叫醒她。”
夜霖珏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正殿里灯火通明,李贵妃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捏着帕子,眼圈红红的。看见夜霖珏进来,她猛地站起身。
“老七？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贵妃娘娘。”夜霖珏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听说您身子不适,儿臣特来探望。”
李贵妃的脸色变了变:“本宫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那就好。”夜霖珏放下茶盏,“对了,三皇兄在天牢里还好吧?贵妃娘娘可曾去探望过？”
李贵妃的手指猛地收紧,帕子被攥出几道褶子。
“天牢那种地方,本宫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倒是你,身为弟弟,怎么不去看看你三皇兄？”
“儿臣去看过了。”夜霖珏笑了笑,“三皇兄精神不错,就是……好像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勾结妖物的罪人。”
李贵妃浑身一震。
“他、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夜霖珏站起身,慢悠悠地在殿内踱步,“只是一直念叨着,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贵妃娘娘,您说,会是谁陷害三皇兄呢？”
李贵妃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警惕:“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只是好奇。”夜霖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三皇兄府里那些证据,实在太巧了。巧得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发现。”
李贵妃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你胡说什么……”
“贵妃娘娘。”夜霖珏转过身,目光如刀,“您真以为,三皇兄背后那些人,是在帮他吗？”
李贵妃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只是在利用他。”夜霖珏一字一顿,“等他没用了,就一脚踢开。现在三皇兄进了天牢,那些人还会管他的死活吗？”
“你……”李贵妃踉跄着退了两步,“你想干什么？”
“儿臣什么都不想干。”夜霖珏拂了拂袖子,“只是提醒贵妃娘娘,有些人,不能轻信。”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听说贵妃娘娘最近和皇后娘娘走得很近？”
李贵妃的瞳孔骤然收缩。
夜霖珏没再说话,带着白玖玖离开了凤仪宫。
雪还在下,脚印很快就被覆盖。
“殿下,您刚才那番话……”白玖玖欲言又止。
“她会去找皇后。”夜霖珏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个慌了神的棋子,最容易暴露幕后的人。”
两人刚走出几步,一只麻雀突然从雪地里扑棱着飞起来,落在白玖玖肩头。
“主人主人！”麻雀抖着翅膀上的雪花,叽叽喳喳地叫,“我刚才看见了！凤仪宫那个嬷嬷去了慎刑司,塞了一袋子银子给值守的官员,让他们对三皇子宽待些！”
白玖玖伸手理了理它湿漉漉的羽毛:“还有呢？”
“还有还有！”麻雀越说越兴奋,“我还看见坤宁宫那边也派人出来了！皇后娘娘的心腹嬷嬷,一直跟在凤仪宫那个嬷嬷后面,她去哪儿,那嬷嬷就跟到哪儿！”
夜霖珏和白玖玖对视一眼。
“皇后在盯着李贵妃。”白玖玖低声道。
“不只是盯着。”夜霖珏眼神微沉,“她在等李贵妃露出破绽。”
麻雀又扑棱了几下翅膀:“对了对了,我还听见皇后宫里的人在说话,说什么该收网了李贵妃这颗棋子也没用了……”
白玖玖心里一凛。
棋子。
又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