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痕的话，让正准备出发的白玖玖和夜霖珏都停下了脚步。
夜霖珏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看着乐无痕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这家伙，又想搞什么鬼？
白玖玖倒是没那么紧张，她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乐无痕。
“向导？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白玖玖抱着胳膊，明知故问，“你不是一心想要毁掉所有碎片吗？现在又主动要带我们去找，安的什么心？”
乐无痕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化作一声苦笑。
他能安什么心？
使命失败，信仰崩塌，连想死都没死成，还被自己要对付的“敌人”给救了。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他听到魔族要去夺取“震”之碎片时，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不能让他们得逞。可如果让白玖玖他们拿到，似乎也违背了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使命。
可是……
他又回想起刚才白玖玖出手时，那道净化一切的金色火焰。
那股力量，神圣、纯粹，充满了新生的气息，与传说中“墟”的吞噬之力，截然相反。
凤凰前辈在最后，选择了将一切托付给这只小狐狸。
难道……她真的就是那个“变数”？是打破死局的唯一希望？
乐无痕的心，动摇了。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碎片绝对不能落入魔族之手。”
“这不废话吗？我们当然也知道。”白玖玖撇了撇嘴。
“听风者一族，对西域的了解，远超常人。”乐无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雷霆绿洲常年被雷暴覆盖，外围更有天然的雷磁风暴，没有特殊的法子，根本无法靠近。而且，既然魔族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必然还有别的凶险。有我带路，可以省去你们很多麻烦。”
夜霖珏冷哼一声：“我们不需要。区区雷暴，还拦不住我们。”
他信不过乐无痕。这家伙前科累累，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半路上又耍什么花招，把他们引到什么绝地里去。
“夜霖珏。”白玖玖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她走到乐无痕面前，一双异色的眸子，一金一红，仿佛能看透人心。
“乐无痕，我问你。你现在，还想毁掉碎片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进了乐无痕的心里。
他沉默了。
想吗？
如果是在进入古城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想”。这是他生来的使命，是他存在的意义。
可是现在，在亲眼见证了凤凰的牺牲，在知道了所谓的“第三条路”之后，他真的还能那么坚定吗？
毁掉碎片，夜霖珏必死。
毁掉碎片，同样会打破世界平衡，导致法则崩坏。
这真的是“长痛不如短痛”吗？还是说，只是他们听风者一族，自以为是的“正义”？
“我不知道。”良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怀疑。
白玖玖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家伙，就是个被家族使命洗脑洗了几十年的可怜虫。现在洗脑包破了，人直接就懵了。
“那我告诉你，该怎么做。”白玖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乐无痕，你的先祖，还有凤凰前辈，他们想做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毁灭，而是拯救。在他们那个时代，毁掉碎片，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但时代是会变的，人也一样。”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出现了一条新的路。一条不用牺牲任何人，也能拯救世界的路。那就是，由我来承载这九枚碎片的力量，成为新的‘平衡’。”
“你……”乐无痕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她。
他虽然听凤凰提到了“容器”，但当白玖玖如此直白地，将这个堪称狂妄的目标说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一个人，去承载维持世界平衡的九种基本法则？
这……这怎么可能？她凭什么？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白玖玖轻轻一笑：“就凭我，是九尾天狐。就凭凤凰前辈，选择了我。也凭我身边，有他。”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夜霖珏，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和信任。
夜霖珏也回望着她，虽然他没太听明白什么“平衡”什么“容器”，但他知道，无论玖玖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支持她。
“你的先祖，穷尽一生，想要的是一个结果，而不是一个过程。”白玖玖把目光重新转回乐无痕身上，“他们的目标是切断‘墟’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毁掉碎片是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如果现在有更好的方法，你为什么还要抱着那套过时的、甚至可能是错误的方法不放？”
“你是在质疑你的先祖，还是在害怕，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都是错的？”
白玖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乐无痕的心上。
他蒙着眼的脸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是啊……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是先祖的遗命？还是自己那可悲的，不容置疑的骄傲？
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同伴，阿月和那位老者，他们毫不犹豫地为了“使命”死在了心火幻境里。如果使命本身就是错的，那他们的死，又算什么？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茫然，淹没了他。
“我……”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我需要……亲眼见证。”
“好啊。”白玖玖爽快地答应了，“那你就跟着我们。用你的心，好好‘看’清楚，我走的路，到底是对是错。”
她向乐无痕伸出手：“现在，合作吗？临时的盟友。”
乐无痕愣住了。
他没想到，白玖玖会这么轻易地接纳他。明明不久前，他还想杀了他们。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白玖玖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带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驱散了他心中的一丝阴霾。
“合作。”他低声说道。
夜霖珏在旁边看着，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爽，但玖玖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他暗自决定，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瞎子盯紧了，但凡他有一点异动，自己绝对会第一时间拧断他的脖子。
“好了，既然达成共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白玖玖拍了拍手，“沙猛大哥，这里不安全，你们赶紧带着人离开沙漠，回你们的部落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可是……”沙猛还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们能应付。”白玖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沙猛手里，“这是剩下的报酬，还有给兄弟们的安家费。这次多谢你们了。”
沙猛捏着钱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白玖玖坚定的眼神，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那……那你们千万要小心！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我们黑沙部落找我们！”
“好。”
告别了沙猛等人，三人再次踏上了征途。
这一次，目标明确——雷霆绿洲。
然而，就在他们刚走出没多远，一声清脆的鸟鸣，突然在乐无痕的耳边响起。
一只完全由青色音符构成的，巴掌大小的飞鸟，凭空出现，绕着乐无痕飞了一圈，最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听风者一族用以传递紧急讯息的“音灵鸟”。
夜霖珏和白玖玖都停下脚步，看向他。
乐无痕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比刚才在古城里还要苍白。
因为，那只音灵鸟带来的，是来自族中长老会的，最高等级的命令。
命令的内容，简单而冰冷。
“‘墟’之核心有所异动，天机显示，变数已生。新目标：青丘狐妖白玖玖。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抹杀！”
抹杀……
这个词，像是一根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家族……竟然将白玖玖，判定为了比魔族还要优先处理的，最高等级的威胁！
为什么？
就因为她融合了“离火”碎片？就因为她可能是那个预言中的“变数”？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了怀中的古琴。
琴弦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嗡鸣。
“怎么了？”白玖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乐无痕的心，在剧烈地挣扎着。
一边，是自己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一条或许能通往真正光明的道路。
另一边，是自己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绝对不容违抗的家族使命。
他该怎么办？
是立刻对身边的两人拔刀相向，执行命令？
还是……
他缓缓抬起头，蒙着眼的脸，对着白玖玖的方向，声音艰涩地开口。
“没什么。”
他将那道命令，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只是……家族传来消息，催我回去。”他撒了谎，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家族的意志。
“哦？那你回不回？”白玖玖挑了挑眉。
乐无痕沉默了片刻，随即，他摇了摇头，语气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回。”
“在亲眼看到结局之前，我哪里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