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甲板在夜风中微微震颤,仿佛整艘船都在呼吸。铜人铭文的光已经暗淡下来,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仍未散去。陈清雪的右手还握着开山刀,刀锋上残留着刚才斩断地下脉络时溅起的黑水,泛着诡异的微光。
“他不是死了。”冉光荣低声说,“是被钉在这条时间线上。”
刘淑雅站在一旁,指尖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皮肤下似乎有细密的纹路在游走,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记正在苏醒。她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彭涵汐翻着手中的笔记,眉头越皱越紧:“‘命引者’……这不是术法,是系统。”
“什么意思?”陈清雪转头看向她。
“就像是一套程序。”彭涵汐的声音有些发涩,“黎波不是个体,他是容器。夜航船用他来维系时间线,确保所有事件按照既定轨迹推进。”
“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好了?”冉光荣冷笑一声,将三枚乾隆通宝重新捏回掌心,“那这盘棋,到底是谁下的?”
没人回答。
货轮深处又传来鼓声,低沉、规律,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底舱。”陈清雪道,“去看看。”
底舱入口藏在甲板夹缝之间,像是被人刻意遮掩。冉光荣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块木板边缘,发现上面刻着一圈模糊的符文。他眯起眼,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小瓶朱砂,在符文缝隙间轻轻涂抹,片刻后,一个扭曲的“鬼”字浮现出来。
“这是傀儡门的手法。”他轻声道,“封魂阵。”
“你认识?”彭涵汐问。
“我师父当年就死在这种阵法里。”冉光荣语气平静,“他们把人的魂魄锁进器物,再借器物之口说话。”
刘淑雅突然开口:“刚才……我看到了一段记忆。有人在敲鼓,声音很熟。”
“龚长兴?”陈清雪眼神一凝。
“不,是他那个干儿子。”刘淑雅摇头,“他已经死了,可他的鼓还在响。”
彭涵汐翻开笔记,迅速翻到一页:“1987年,津门码头曾发生过一起灵异事件。一名戏班鼓手离奇死亡,尸体失踪,警方只找到一面沾满血渍的鼓——后来才知道,那是傀儡门的‘往生鼓’。”
“也就是说……”陈清雪握紧刀柄,“我们现在正站在一头活尸的心脏上。”
“不止。”冉光荣站起身,指着脚下的一处裂痕,“你们看这个。”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裂缝中渗出一丝暗红色液体,顺着甲板缝隙缓缓流淌。刘淑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
瞬间,一股腐烂与血腥交织的味道冲入鼻腔,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画面闪现: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少年坐在鼓前,赤裸的上身布满符文。他闭着眼睛,双手缓慢而有力地敲击鼓面,每一次落锤,都像是在召唤某种沉睡的存在。
“他在等我们。”刘淑雅喃喃道,“他知道我们会来。”
“谁?”冉光荣问。
“庹亿帆。”她抬起头,眼角血纹隐隐发烫,“他在利用这些亡魂制造共鸣,让我们的记忆变得模糊。”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那就别让他得逞。”陈清雪率先迈步,一脚踢开了底舱的门。
底舱内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月光透过高处的气窗洒进来,映出一层薄雾般的尘埃。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催促,又像是警告。
“小心脚下。”冉光荣提醒。
众人缓步前行,脚下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卷起角落里一堆破旧的麻布。布料飘起的瞬间,露出一张人脸——准确来说,是一张皮。
“人皮鼓。”彭涵汐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皮被绷在一个巨大的木框上,表面布满了干涸的血管纹路。鼓槌悬在旁边,仿佛随时会自行落下。
“这就是龚长兴的干儿子。”刘淑雅轻声道,“他变成了鼓。”
鼓面忽然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言语。
“别碰它!”陈清雪喝止正要上前的冉光荣。
但已经迟了。
冉光荣的手指刚触碰到鼓槌,整个人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道金光。他踉跄后退几步,额头冒出冷汗,嘴里喃喃自语:“不对……这不是假的……这是我父亲的脸……”
“什么?”陈清雪瞪大眼。
“这张脸……”冉光荣声音颤抖,“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空气骤然降温。
“他不是模仿我们。”彭涵汐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是在……还原我们。”
“什么意思?”刘淑雅问。
“庹亿帆不是在复制我们的记忆。”彭涵汐快速翻动笔记,“他是在提取我们生命中最关键的部分,然后……重造。”
“所以他需要归位者。”陈清雪咬牙道,“他要用我们,拼出一个完整的世界。”
鼓声戛然而止。
整个底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鼓面上的血管纹路开始蠕动,像一条条活蛇般扭动。紧接着,一个声音从鼓中传出,沙哑而熟悉:
“欢迎回家。”
冉光荣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鼓面上,浮现出一张脸。
是他自己的脸。
但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带着笑。
“这不可能……”冉光荣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一根铁柱。
“这不是你的脸。”陈清雪抓住他的肩膀,“是他的复制品。”
“可他为什么会有我的记忆?”冉光荣声音发颤,“刚才那一瞬间,我看到的是我小时候的画面……我在哭,我母亲抱着我……”
“所以他知道你最怕什么。”彭涵汐冷静分析,“他知道怎么让你崩溃。”
鼓面继续变化,那张脸逐渐变成陈清雪的模样,接着是刘淑雅、彭涵汐……
“他在测试我们。”陈清雪冷冷道,“看看谁最容易动摇。”
“那我们就别让他得逞。”刘淑雅咬破嘴唇,一抹血珠滴落在鼓面上,瞬间激起一圈涟漪。
鼓面剧烈震颤,随即“啪”的一声爆裂开来,化作一团灰烬。
底舱再次恢复黑暗。
但鼓声……依旧在远处回响。
“他还在。”陈清雪低声道。
“而且……”冉光荣慢慢站直身子,手中哭丧棒上的刻痕微微发光,“他知道我们来了。”
货轮外,江风呼啸,乌鸦掠过桅杆,发出嘶哑的啼叫。
远处海面泛起微光,隐约可见一座废弃建筑的轮廓。
妖楼,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