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的钟声还在敲。
一下,两下,像是有人在数着心跳,又像是在倒计时。冉光荣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掌心擦过冰冷的石板,火辣辣地疼。他没急着爬起来,而是先摸了摸左腰的乾坤袋,确认十二种辟邪砂还在。
“都下来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断后。”陈清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刀光一晃,照出她眉心的褶皱,“这钟声……不像是机关。”
彭涵汐扶着龚长兴,喘着气:“是活的。”
“什么?”冉光荣抬头。
“钟声……是人敲的。”彭涵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直,“你听,节奏不对,像是……有人在喘气。”
众人一时沉默,连刘淑雅都不再低语,只是盯着前方那扇半掩的石门。门上刻着四个字:“庚子赔款”。
“这年头谁还提庚子赔款?”龚长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这不是清朝的旧账吗?”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推门。指尖刚触到门板,就听见“咔哒”一声,像是锁芯松动的声音。
“等等。”陈清雪拦住他,从腰间掏出一枚子弹壳,弹壳在她指尖转了一圈,落回掌心,“这门……有人动过。”
“谁?”冉光荣皱眉。
“你猜。”陈清雪嘴角一扬,抬脚踹了上去。
轰!
门开了。
一股陈年腐木与铜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冉光荣下意识捂住口鼻,却在烟尘散去后愣住了。
整座地宫,如同一座巨大的墓室,四壁嵌满铜俑。不是普通的陶俑、石俑,而是以真人浇铸成铜像,姿态各异,面容栩栩如生。有的闭目沉思,有的张口欲呼,有的怒目圆睁,仿佛只是被定格在了某个瞬间。
“这是……活人俑?”彭涵汐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止是俑。”陈清雪走了几步,停在一尊铜像前。那铜像身着民国长衫,双手交叉于胸前,胸口刻着一行字:
“此地封印不可破——陈志远。”
“我父亲。”她轻声说。
众人一震。
“你爸是民国人?”龚长兴瞪眼。
“他……参与了这个地宫的建造。”陈清雪的手指划过那几个字,像是在抚摸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可他从没提过。”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缓缓环顾四周。这些铜像,排列得极有规律,像是某种阵法,又像是某种仪式的残留。他忽然注意到,在地宫最中央,有一尊铜像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孩子,七八岁模样,身穿粗布衣裳,手里握着一根木棒。
哭丧棒。
冉光荣瞳孔一缩。
他认得那张脸。
那分明是八岁时的自己。
“这……不可能。”他喃喃。
“你小时候来过这里?”彭涵汐问。
“我八岁那年……家里起火。”冉光荣低声说,“我被雷击中,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记得自己拿着这根哭丧棒。”
“可你家是开相馆的,怎么会……”
“我不知道。”冉光荣咬牙,右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三枚乾隆通宝,“但我现在知道了,我……不是第一次进地宫。”
刘淑雅忽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们看,他们在笑。”
众人一惊。
果然,那些铜像的嘴角,不知何时竟微微上扬,仿佛在无声地笑。更诡异的是,有些铜像的眼眶中渗出一丝暗红,像是血泪。
“这地方……有问题。”龚长兴往后退了一步,“咱们得走。”
“不。”陈清雪却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那尊“自己父亲”的铜像上,“我得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她指尖刚触到铜像胸口,整座地宫忽然震动起来。
咔咔咔……
铜像们的眼眶开始发光,一道道幽蓝色的光芒从他们眼中射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图。星图中央,浮现出一段铭文:
【壬寅年,灭绝计划执行完毕。牺牲百人,换万世安宁。】
“百人……”冉光荣喃喃,“这些铜像……都是活人?”
“不是活人。”彭涵汐声音干涩,“是被献祭的人。”
“可为什么是庚子年?”陈清雪抬头,“庚子年是1900年,这地宫……已经存在一百多年了?”
“不是地宫存在。”冉光荣忽然说,“是……时间被封印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阵低语。
“你们……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是一个人在重复无数遍。
“谁?”陈清雪握紧开山刀。
“我。”一个声音从地宫深处传来,沙哑、苍老,带着几分熟悉。
“你是谁?”冉光荣喝道。
“我是……你。”
地宫中央,那尊“孩童铜像”缓缓睁开了眼。
眼珠是活的。
冉光荣浑身一颤,耳后疤痕忽然泛起红光,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你不是第一次来。”那声音继续,“你早就来过。”
“我……”冉光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你八岁那年,不是被雷击中。”那声音低沉,“是你……走进了地宫。”
“不可能!”冉光荣怒吼,“我那时才八岁!”
“可你手里,已经握着哭丧棒。”孩童铜像嘴角咧开,笑容愈发诡异,“你不是来逃命的……你是来送命的。”
地宫开始崩塌,碎石落下,星图闪烁,铜像们齐齐转头,望向他们。
“走!”陈清雪一拉冉光荣,刀光劈开尘土。
“别回头看!”彭涵汐大喊。
可冉光荣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孩童铜像,正缓缓从铜壳中走出,露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