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面像一面凝固的镜子,倒映着洞顶稀疏的苔光。陈清雪蹲在石阶上,手指轻轻拂过开山刀柄,那片嵌进去的青绿色金属微微发烫。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刀鞘往腰带上勒了勒。
冉光荣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飞,铜钱边缘泛着幽蓝的锈迹。他忽然停下动作,“水底有东西。”
“废话。”彭涵汐推了推眼镜,声音比平时更冷,“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看风景。”
刘淑雅靠在岩壁边,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渍。她刚才啃了一截腐骨,现在正用指甲抠着牙缝,眼神却出奇地清明。“他们说……黎波不是人。”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
“你又听到了?”冉光荣皱眉。
“不是听到的。”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是我尝出来的。”
空气骤然沉了下来。
彭涵汐翻着手中的《河图残卷》,低声念道:“七星归墟,守界之殇。庚子年七月十四,七魂封于寒潭,以血为引,以骨为祭。”
“七星阵?”冉光荣眯起眼,“这地方不简单。”
“再不简单也得下去。”陈清雪起身,脚尖点在水面,激起一圈涟漪。水色瞬间泛红,像是有人在下面撒了朱砂。
“别碰!”冉光荣伸手想拦,但已经晚了。
陈清雪的手指已经触到水面,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直逼心口。她咬牙忍住,猛地抽回手,掌心留下一道暗红色印记。
“这不是普通的水。”她低声道,“是血。”
“谁的?”彭涵汐问。
“不知道。”陈清雪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抹红像活物一样在皮肤下蠕动,“但肯定不是最近的。”
刘淑雅忽然笑了,笑声沙哑而诡异。“我来吧。”她脱掉外套,露出左脸那道酒窝状的疤痕。疤眼里渗出一点黑血,在空气中迅速扩散成蛛网般的纹路。
“你要做什么?”冉光荣握紧哭丧棒。
“吃点东西。”她一脚踏进水里,水面顿时沸腾起来,像滚烫的油锅。但她毫无痛感,反而笑得更欢,“味道不错。”
“快回来!”陈清雪厉喝。
“等等。”彭涵汐突然拦住她,“她在看东西。”
果然,刘淑雅的眼睛开始泛白,瞳孔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似的,只剩下两团空洞的灰影。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咀嚼什么。
“那天……我在陈家门口签了字。”她喃喃自语,“是个女人,戴着眼镜,穿着旗袍……她给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青铜铃铛。”
“彭涵汐。”冉光荣看向她。
彭涵汐脸色微变,却没有否认。“继续说。”
“盒子里还有纸条。”刘淑雅的声音越来越低,“写着一句话:‘若守界人真血未能觉醒,则以罗刹之子补位’。”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所以……”陈清雪开口,“你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接触这些事的?”
“我父亲留下的笔记里确实有类似的记载。”彭涵汐缓缓道,“但他没告诉我,他见过你母亲。”
“你母亲是谁?”冉光荣问。
彭涵汐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卷,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潭底传来一阵震动,水面剧烈晃动,几块浮石翻腾而起。紧接着,七具青铜尸俑缓缓升起,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每具尸俑胸口都刻着“庚子年七月十四”,面容模糊,唯独领头那具戴着一枚翡翠鸳鸯佩——与陈清雪随身携带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刘淑雅忽然开口,声音不再是她自己的。
“夜航船。”冉光荣冷笑一声,“你们还真喜欢这套台词。”
他哭丧棒一挥,三枚乾隆通宝凌空飞出,钉入水中。铜钱旋转之间,水面泛起一圈圈金色涟漪,将尸俑逼退半步。
“绕过去。”陈清雪低声道,“别恋战。”
她率先跃入水中,身体刚一接触潭水,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下拽。她屏住呼吸,睁眼一看,水下竟是一片血红的世界。
无数骸骨悬浮其中,排列成七星阵型,每一具都手持青铜铃铛,铃舌不断震颤,发出低沉嗡鸣。她游近一具骸骨,发现其胸前挂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守界人·丙戌年”。
“这是……历代守界人的遗骸?”她心头一震。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
她猛地回头,看到刘淑雅的脸在水中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你想死在这里吗?”刘淑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是想看看真相?”
陈清雪没有挣扎,任由她拉着自己下沉。越往下,水温越冷,连骨头都开始发麻。
终于,她们落在一具最中央的骸骨前。
这具骸骨比其他人都要完整,胸口佩戴着一枚青铜铃铛,铃面刻着四个字:
陈氏·清雪
陈清雪的心脏猛然一缩。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枚铃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是她母亲。
“妈……”她张嘴想喊,却吐出一串气泡。
下一秒,整个寒潭剧烈震动,水波四散,七具青铜尸俑同时睁开双眼,眼中燃起幽蓝火焰。
“破阵!”彭涵汐在上方大喊。
冉光荣早已准备多时,哭丧棒一挥,三枚铜钱炸裂开来,化作金光冲天而起。阵法瞬间崩塌,骸骨四散,铜铃齐鸣。
水面倒影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戴着玳瑁眼镜,穿着墨绿旗袍,手中握着一本泛黄的书册。
和彭涵汐长得一模一样。
但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那是……”彭涵汐瞪大眼睛,手中的《河图残卷》差点掉落。
可等她再定睛一看,倒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那枚青铜铃铛,静静躺在陈清雪掌心。
铃内侧,刻着四个字:
陈氏·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