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波尚未完全平复,水面漂浮着残破的青铜碎片与断开的铁链。陈清雪的手还攥着那枚刻有“陈氏·清雪”的铃铛,掌心被刀柄烫得发红。她没松手,只是盯着铃铛上那个名字,仿佛它会自己解释什么。
“走。”冉光荣率先迈步,哭丧棒在指尖转了一圈,三枚乾隆通宝叮当作响,“水下还有东西。”
彭涵汐紧随其后,手中握着父亲泛黄的笔记,纸页边缘已经卷曲,像是被人反复翻阅又不敢触碰。她的镜片映出水中倒影,那道模糊的人影还在,但这次她没有回头。
刘淑雅靠在石壁边,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渍,眼角的蜘蛛状纹路比先前更深了。她舔了舔嘴唇,低声笑了一声:“你们真以为能逃过这一劫?”
“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就把你钉在这儿。”陈清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时爆珠烟灰洒落在地上,形成一圈淡淡的灰痕。
水下异象开始浮现。
先是几缕青烟从潭底升起,在水中盘旋成诡异的图案,接着是一阵低沉的锣鼓声,仿佛有人在水底敲打戏台的定音鼓。紧接着,一道金红色的光晕缓缓扩散开来,映出一整座纸人戏班的轮廓。
花旦、武生、丑角、老生……十几个纸扎傀儡整齐列队,身上的彩绘还未干透,像是刚做完最后一场演出。
“这戏班……”龚长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是我师父当年做的那一套。”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最近的一个纸人,指尖刚碰到衣袖,那纸人的脸皮就“唰”地裂开,露出一张惨白的骷髅面孔。
“别碰!”冉光荣一把将他拉开,哭丧棒横在两人之间,挡住了纸人突然伸出的手臂。
纸人们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眶中燃起幽蓝色火焰,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即将开始。
“他们在等开场。”彭涵汐低声说,手中的笔记微微发烫,“这是1937年的纸人戏班,不是普通的傀儡。”
“你怎么知道?”陈清雪问。
“因为……”彭涵汐的目光落在最前排的花旦身上,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竟与她记忆中的某个人一模一样——六岁那年,妹妹被拖入海河时,脸上也化着同样的胭脂妆。
“我妹妹……”她喃喃自语。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冉光荣皱眉,“这戏班不是幻觉,是封印的一部分。”
话音刚落,纸人戏班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步伐一致,踩着某种古老的节奏缓缓前行,脚下水波荡漾,竟在潭面走出一条金色小径。花旦抬起手臂,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淡紫色的光痕。
“他们在指路。”刘淑雅忽然笑了,伸手撕下一块纸人衣角塞进嘴里,“我要看看,这条路通向哪里。”
“吐出来!”陈清雪立刻拔刀,开山刀割断她嘴边的纸条,却还是迟了一步。
刘淑雅的眼睛瞬间变成深黑色,瞳孔里浮现出一段破碎的画面:
津门码头,1937年秋。
夜色中,一艘乌篷船缓缓靠岸,船上坐着几个穿旗袍的女人,她们披着薄纱,面容模糊,只有中间那位,戴着一副玳瑁眼镜,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陈家的孩子……”女人轻声说,“用她换鲛族的命。”
画面一闪而过,刘淑雅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墨香的黑血。
“看到了什么?”冉光荣问。
“1937年的娼妓册。”她喘息着,“上面有彭振宇的名字,他是接引人。”
彭涵汐愣住,低头翻开笔记,果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潦草的小字:
“七月十四,津门码头,以女婴换鲛魂。”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爸……参与了交易。”
“不只是交易。”冉光荣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残留的纸屑,那些碎纸上隐约可见一些符号,“这些纸人,是当年交易的见证者。”
“那我们现在去哪?”龚长兴问。
“去看看,真正的幕后是谁。”冉光荣站起身,指向纸人队伍尽头的一扇木门,“那里,才是开始。”
众人踏入通道,纸人戏班在他们身后缓缓燃烧,火光中浮现出一段文字:
“罗刹海市,鲛人归海。”
火光熄灭,只剩下一串琉璃眼珠嵌在地上,每一颗都映出一个人的脸——
黎波、庹亿帆、彭振宇、陈清雪……
还有,陈清雪从未见过的,一个婴儿的模样。
铜镜前,彭涵汐停下了脚步。
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的她,而是穿着民国旗袍的父亲,正站在一个女人身边。那女人披着白纱,皮肤泛蓝,眼中含泪。
“她是……鲛人?”彭涵汐喃喃。
“不是‘是’,是‘曾经是’。”冉光荣走到她身后,指着镜中女人颈间的锁链,“那是囚禁鲛族的鲛索,说明她不是自愿来的。”
“所以……我妈也是鲛族?”陈清雪的声音有些冷。
“不一定。”冉光荣摇头,“但你爸肯定知道些什么。”
彭涵汐的手指抚过铜镜表面,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和她小时候母亲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不是镜子。”她低声说,“是封印。”
“什么意思?”陈清雪问。
“意思是……”彭涵汐缓缓抬手,轻轻按在镜面上,“她还活着。”
镜中女人忽然睁开了眼。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冉光荣冷笑一声:“我们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