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缝隙里透出的光斑已经消失,水声还在耳边回响,但脚下的地面已然干燥。陈清雪低头看了眼刀尖残留的火星,那点火光像是被什么吞掉了似的,眨眼就灭。
“走吧。”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
冉光荣没接话,只是把最后几粒花生米从《奇门遁甲》书页里抖出来,顺手将书塞进乾坤袋。三枚乾隆通宝只剩两枚,他记得其中一枚滚进了墙缝,但没打算回头去找——有些东西,丢了反而清净。
刘淑雅舔了舔嘴角的灰,忽然笑了:“我知道出口在哪。”
没人问她怎么知道的,连彭涵汐都没推眼镜。龚长兴默默把鼓槌别回腰间,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他们穿过那道石门后,空气变得潮湿又闷热,像是走进了一座废弃的温室。风里夹着铁锈和霉味,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甜腻,像是糖浆混了血。
“游乐场?”陈清雪眯起眼。
前方是一座破败的摩天轮,骨架歪斜,藤蔓缠绕,像是某种巨兽的骸骨。几节轿厢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呼吸。
“我记得……”黎波的声音从记忆碎片里传来,“我最后一次去乱葬岗前,去过这里。”
“不是你。”冉光荣低声说,“是李参谋。”
刘淑雅已经走到第一排轿厢前,指尖划过生锈的栏杆,留下一道黑痕。
“这地方……吃人。”她说。
“那就别让它吃了。”陈清雪抽出开山刀,刀身映出她冷淡的脸,“先斩藤,再拆锁。”
刀锋落下时,藤蔓像活物一样抽搐,断口涌出暗绿色汁液。刘淑雅蹲下身,咬了一口锁链,咀嚼声清晰可闻。
“图纸。”她含糊地说,“施工图……藏在锁眼里。”
彭涵汐掏出手帕包着钥匙串,小心地取下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片。展开一看,图纸上画的是九宫八卦阵的立体结构,摩天轮每个轿厢都对应一个卦象。
“这不是普通的游乐设施。”他说,“是风水局。”
“难怪庹亿帆会选在这里。”冉光荣盯着图纸,“九宫格阵能引动阴阳交汇,适合做时间镜像。”
“什么意思?”龚长兴皱眉。
“意思是……我们可能不只是来回忆过去。”陈清雪点燃爆珠烟,“而是要看到过去的人怎么做决定。”
她抬脚踹开一扇轿门,里面赫然坐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褪色的灰布衣,手里握着一根哭丧棒。
冉光荣瞳孔猛地收缩。
男孩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和他八岁那年,站在玄相阁门前的模样一模一样。
“不是幻觉。”彭涵汐低声说,“是镜像。”
“那我呢?”陈清雪问。
她面前的轿厢里,坐着一个穿军装的女人,胸前别着一枚徽章,上面写着“守界人”。
“你是谁?”她开口。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摩天轮。
“启动它。”冉光荣说。
“你疯了?”龚长兴瞪眼。
“不启动,我们就永远不知道李参谋当年做了什么。”冉光荣摸出最后一枚乾隆通宝,贴在掌心,“按图纸顺序,依次进入。”
他们各自找到对应的轿厢,坐进去的一瞬间,整个摩天轮开始缓缓转动。
风声呼啸,藤蔓剥落,铁架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但真正让人不安的,是轿厢里的影像。
每一节里,都有他们的影子。
三十多年前的自己,正在执行一项任务——护送一只青铜木箱,穿过津门老街,前往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这是……我们小时候?”刘淑雅喃喃。
“不对。”彭涵汐摇头,“是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
“那就是平行时空。”陈清雪咬牙,“或者……因果律陷阱。”
冉光荣盯着那个手持哭丧棒的小男孩,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仿佛跨越了生死与时光。
“我要进去。”冉光荣说。
“你确定?”陈清雪问。
“不确定。”他咧嘴一笑,“但总得有人打破镜子。”
哭丧棒划破空气,在轿厢玻璃上割出裂痕。咔嚓一声,镜面碎裂,一股青灰色雾气涌了出来。
众人眼前一花,空间开始扭曲。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一条昏暗的街道上,身边是穿着民国服饰的路人,还有几个举着枪的士兵。
“目标!”彭涵汐指着前方一辆马车,“那只箱子!”
冉光荣快步追上去,伸手想拉开车厢帘子,却被一股力量弹开。他低头看手,掌心渗出血丝,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
“不能直接接触。”他说。
“那就用别的方法。”陈清雪掏出爆珠烟,咬破烟头,将烟灰撒在箱体表面。
烟灰刚触到木箱,箱缝中便渗出一股青灰色雾气,像蛇一样缠上她的手腕。
她脸色骤变,却没松手。
“你们快看!”刘淑雅惊叫。
雾气中浮现出一个人影,面容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清晰。
那双眼睛,既熟悉,又陌生。
像是黎波,又像是李参谋。
“你们……终于来了。”那人开口,声音沙哑,“我已经等了二十年。”
“你是谁?”冉光荣问。
“我是……你们的选择。”那人笑了笑,“也是你们的代价。”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间开始崩塌,街道、人群、马车全都化作碎片,向四面八方散去。
众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身体不断旋转,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的画面,是一滴血落在木箱上,晕开成一个古老的符文。
那符文,正是《河图残卷》上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