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警棍的蓝光在幽暗中微微震颤,像一颗垂死的心脏搏动。握着它的那只手枯瘦如柴,指节泛白,仿佛已与金属融为一体。陈清雪瞳孔一缩,刀锋尚未归鞘,便已横在胸前。
“黎波?”她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洞穴深处的死寂。
那手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警棍顶端的蓝光骤然暴涨,一道紫电如蛇窜出,直扑众人面门。
叮——!
镇魂铃铛自陈清雪腕间飞出,铜铃撞击电弧,发出刺耳鸣响。紫电被震散,却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扭曲、缠绕,竟凝成一条锁链模样,链条末端赫然勾住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黎波的残魂正被钉在雷光中央,面容扭曲,似在无声嘶吼。
“他在求救。”刘淑雅低语,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上一回吞食电弧后的血痕。
冉光荣没说话,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了个圈,随即重重拍入地面。哭丧棒应声而起,斜插于地,棒身刻纹泛起暗红微光。他脚步一错,踏出禹步,身形如鹤掠水,连走九步,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浮现出一道符印。
“起。”
一声轻喝,地底嗡鸣,符印连成环阵,将众人护在中央。紊乱的灵力场瞬间被梳理,雷电游走的轨迹变得清晰可辨。
彭涵汐迅速展开公文包,河图残卷铺展于地,星象与水脉交织推演。她指尖轻点,一道虚影自阵心升起——那是少年陈德金,身穿灰布练功服,在一片废墟前演练掌法,动作刚猛却透着生涩。他每出一掌,空气中便有微弱金光炸开,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压迫。
“这是……玄相阁旧址的地脉反噬。”彭涵汐低声,“他在试阵。”
画面只维持了三秒,便被一股外力强行切断。地面符印随之黯淡,禹步阵微微震颤。
“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冉光荣收回哭丧棒,铜钱重新捏回掌心,温度比刚才高了几分。
陈清雪盯着黎波残魂,忽然抬脚,将镇魂铃铛踢向锁链连接处。铃铛撞上雷链,发出一声闷响,锁链竟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烟从中逸出。
刘淑雅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张口咬住那截断裂的锁链碎片。
“你干什么!”彭涵汐惊呼。
可刘淑雅已双目翻白,身体剧烈抽搐。她嘴角渗出血丝,却咧嘴笑了,笑声嘶哑:“我……听见了。”
她双眼睁开,瞳孔却不是人类该有的颜色——灰白如雾,映出一段不属于此刻的记忆:
二十年前,暴雨倾盆。
彭涵汐站在都江堰某处断崖下,旗袍湿透贴在身上,手中短刃抵住一名盗墓贼咽喉。那人满脸血污,狞笑着掏出一枚青铜罗盘:“你们彭家守的,不过是假图!”
“河图残卷,只有一份。”彭涵汐声音冷得像冰,“你手里的,是赝品。”
“那你就看看,真图是不是在你父亲坟里!”
刀光一闪,血溅石壁。可就在盗墓贼倒下的瞬间,他手腕一翻,一枚银针扎入彭涵汐手背。她闷哼一声,却未退后,反而将罗盘夺过,塞进旗袍暗袋。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刘淑雅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眼角血纹已蔓延至耳后,形如蛛网结痂。她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沾血,却笑了:“你……骗了所有人。你根本不是为了研究,你是……在找它。”
彭涵汐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攥住河图残卷边缘,指节发白。她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将卷轴卷起,重新塞回公文包。
“继续走。”她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冉光荣看了她一眼,没多问。他知道有些债,背久了就成了命。
几人绕过石台,深入洞穴腹地。通道渐窄,四壁刻痕愈发密集,竟是无数细小符文拼成的一幅巨型阵图。彭涵汐取出随身携带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正北偏东七度。
“信号塔的灵力源,不止七座。”她低声道,“这是个嵌套阵——外层七点布势,内层三点控枢。我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那真正的核心在哪?”陈清雪问。
“在人心最怕的地方。”冉光荣轻笑,摸了摸耳后那道雷击疤痕,“比如……家。”
话音未落,前方通道豁然开朗。
一座圆形大厅呈现在眼前,中央立着一根通体漆黑的金属柱,表面布满螺旋纹路,顶端连接着一根粗大电缆,直通上方岩层。柱体周围环绕着七块石碑,每块碑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陈德金、李参谋、玄相阁主、海河渔夫、无名婴孩、黎波、冉光荣。
最后一个名字,是用朱砂写就,尚未干透。
“欢迎回家。”彭涵汐喃喃,声音几不可闻。
陈清雪盯着那根金属柱,忽然察觉不对——柱体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每转一圈,地面便微微震颤一次,仿佛在模拟某种心跳频率。
“这不是信号塔。”她握紧刀柄,“这是……魂锁。”
“准确说,是‘信号塔锁魂’。”冉光荣走到石碑前,用哭丧棒轻轻敲了敲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它不发信号,它收魂。用活人执念为引,以地脉灵气为锁,把守界人的魂魄钉死在阵眼。”
“谁布的?”陈清雪问。
“懂禹步、知河图、能炼残魂为兵的。”冉光荣冷笑,“除了庹亿帆,还能有谁?”
彭涵汐忽然抬手,摘下玳瑁眼镜,露出眼底一道极细的金线——那是锁阳蛊发作的征兆。她从公文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纸页,正是《河图残卷》缺失的右下角。
“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不只是残卷。”她将纸页贴在金属柱上,朱砂符文瞬间亮起,“还有……反向追踪码。”
纸页燃烧,化作灰烬飘散。刹那间,七块石碑同时震颤,碑面浮现出七道虚影:
陈德金持枪站在火场边缘;
李参谋在乱葬岗点燃香烛;
玄相阁主自焚于密室;
海河渔夫抱着女婴沉入河底;
无名婴孩在雷雨夜啼哭;
黎波注射不明液体;
而冉光荣的虚影,则是八岁那年,被母亲推进地窖前,回头看见的最后一幕——
火光中,一道人影站在屋脊上,手中烟嘴泛着象牙光泽。
“是他。”冉光荣声音低哑,“那天晚上,他在看。”
记忆如刀割开旧伤。他终于明白,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献祭。是庹亿帆用他全家的命,启动了第一道魂锁。
刘淑雅突然踉跄一步,扑向金属柱,竟张口咬住一根外露的电缆。
“别!”陈清雪伸手去拉。
可已经晚了。
电缆崩裂,电弧如瀑倾泻,尽数涌入刘淑雅体内。她身体剧烈抽搐,眼球凸出,嘴角溢出黑血,可嘴角却扬起诡异笑容。
“我……看见了。”她嘶声道,“七座信号塔,三座已激活。下一座……在仁和医院太平间。”
她抬起手,指向陈清雪:“你妹妹……没死。”
陈清雪浑身一震,刀锋微颤。
“水猴子……不是怪物。”刘淑雅咯咯笑起来,眼角血纹崩裂,鲜血顺脸颊流下,“是守门人。你妹妹……是钥匙。”
彭涵汐猛地合上公文包,子母封魂袋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冉光荣缓缓抽出哭丧棒,棒身刻纹渗出暗红液体,如血。
“原来如此。”他低笑,“他不是要毁掉玄门,他是要重写规则——用现代科技做壳,古阵为骨,活人执念为引,把整个津门变成一座巨型炼魂炉。”
“那我们怎么办?”刘淑雅问,声音已开始扭曲。
“拆塔。”陈清雪收刀入鞘,转身面向来路,“一座,一座,拆了它。”
她迈出第一步,地面忽然震动。
金属柱的旋转加快,朱砂写就的“冉光荣”三字开始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竟与禹步阵残留的符印产生共鸣。
彭涵汐低头看罗盘,指针死死指向南方——仁和医院方向。
刘淑雅趴在地上,手指在血泊中划动,写下两个字:
快走。
可没人动。
因为就在此时,金属柱顶端的电缆突然断裂,一道蓝光射向天花板,投影出一座模糊的城市轮廓。七点闪烁,其中两点连成一线,直指玄相阁旧址。
而在线条交汇处,浮现出一行小字:
【守界人归位倒计时:71:59:43】
倒计时开始跳动。
冉光荣抬头,看见投影边缘有一串极小的编码,格式陌生,却带着某种熟悉的频率——
像是从警用频道里截取的加密信号。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米,用《奇门遁甲》书页包着。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些符号。
对照编码,他瞳孔骤缩。
“这不是现代加密。”他声音发紧,“是……黎波的摩斯密码。”
他念出解码后的第一句:
“别信穿旗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