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集装箱阵列切割成细碎的金线,落在众人脚下时已变得灰白。空气里还飘着上一章残留的檀香余烬,但此刻,那股味道正被另一种气息慢慢取代——咸腥、铁锈味混着某种海风特有的腐朽。
“丙·火·熔。”冉光荣低声道,三枚乾隆通宝在他指间翻转如轮,“现在我们得找‘器’了。”
陈清雪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开山刀。她的眼神扫过集装箱区深处,像是在寻找什么。彭涵汐则低头看着手中那封信,眉头拧得更深。刘淑雅舔了舔嘴角的黑血,眼角蜘蛛状的血纹仿佛又爬高了一寸。
“走吧。”她说,“火山口那边,等着我们。”
可他们刚踏出几步,一阵风忽然从背后吹来,带着湿冷的咸气,像极了深海涌上的潮雾。几人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集装箱阵竟在缓缓合拢,灵牌阵闭合时发出的低鸣还未完全消散,一道新的裂缝却已在地底浮现。那不是人为制造的裂痕,而是一根粗大的桅杆,自下而上刺破地面,直冲天际。
桅杆通体乌黑,表面布满斑驳的铜绿与盐霜,仿佛沉睡海底千年的巨兽脊骨。顶端挂着一面残破的帆,帆布早已风化,却仍牢牢钉在桅杆之上,随风猎猎作响。
“这东西……”冉光荣眯起眼,“是夜航船的一部分?”
“不。”彭涵汐轻声说,“这是它的核心。”
桅杆底部,一块青铜铭文静静嵌在泥土中,上面刻着三个字:
守界门
陈清雪第一个走上前去,指尖触到桅杆的一瞬间,整片空间骤然扭曲。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整个人像是被吸进了桅杆内部。
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她已置身于一片漆黑的大海之上。
狂风怒号,浪涛拍打着一艘破旧的木船。船上站满了身穿民国警服的人,个个神情肃穆,手持符纸与镇物。而在船头,一个身影背对她站立,长衫猎猎,手中哭丧棒泛着青光。
那是初代守界人。
他猛然转身,露出一张与冉光荣极为相似的脸。
“你!”陈清雪脱口而出。
那人却未答话,而是抬手一挥,哭丧棒划破虚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银色轨迹。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海面下方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束缚。
下一秒,一只巨大的黑影从水中腾空而起——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一团由无数人脸拼接而成的虚影,张牙舞爪,嘴里不断发出尖啸。
“夜航船始祖。”那人低声说道,声音如雷贯耳,“今日,我以守界之名,斩你于沧海之下!”
哭丧棒猛然插入桅杆,整艘船轰然炸裂,火焰吞没了所有。
陈清雪眼前一花,意识猛然回归现实。
她跌坐在地,额角渗出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你看到了什么?”冉光荣问。
“我看到了……”她喘息着开口,“第一任守界人,斩杀夜航船始祖的画面。”
空气顿时凝固。
“看来,”彭涵汐轻声道,“这不是普通的桅杆,而是一个记忆容器。”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刘淑雅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桅杆上的帆布上,“让我试试。”
她毫不犹豫咬了一口帆布边缘的盐霜。
刹那间,她的双眼翻白,整个人抽搐起来,口中喃喃念着:“1984年……津门地下研究所……陈德金……养尸池……鲛人族胎儿……”
众人屏息。
“陈德金是谁?”冉光荣皱眉。
“建国初期那个参与‘戍·钥’计划的科学家。”彭涵汐回答,“后来失踪了。”
“他没失踪。”刘淑雅睁开眼,眼神冰冷,“他在用鲛人族的孩子做实验。”
她抬起手,指向桅杆深处:“那里,藏着更多真相。”
桅杆内部,是一条幽深的通道。四壁由黑铁与铜片拼接而成,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灵牌。每块灵牌都在微微颤动,仿佛仍有灵魂寄居其中。
“这些……都是失败者。”彭涵汐轻声道。
“不只是失败者。”冉光荣摸着一块灵牌,“它们还在记录。”
他抽出哭丧棒,在空中轻轻一点。三枚乾隆通宝随之旋转,洒落花生米落地生根,形成一道微型八卦阵。
“看清楚了。”他说,“这是他们的回声。”
灵牌上的文字开始发光,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有人跪在祭坛前焚香祷告;
有人被锁链缠绕,囚禁在海底石室;
还有人站在甲板上,手里握着一枚泪珠,眼神绝望……
彭涵汐忽然取出《河图残卷》,将其展开于半空。残卷自动漂浮,投射出四象虚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座法器。”她低语,“分别镇压在四个方位。”
“秦岭火山口是其中之一。”陈清雪道,“其他三个呢?”
“马王堆、敦煌、楼兰。”彭涵汐缓缓说出三个名字,“都跟鲛人族有关。”
“也就是说,”冉光荣冷笑,“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桅杆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一块灵牌突然爆裂,碎片飞溅。刘淑雅伸手接住一块,凑近一看,脸色骤变。
“这是……我的名字?”
“不可能。”彭涵汐接过那块碎片,仔细辨认后也愣住了,“这里写着‘刘守仁’的女儿,刘淑雅。”
“我爷爷……真的把我放进过养尸池?”刘淑雅声音颤抖。
没人能回答她。
桅杆外,乌鸦再次掠过天空,翅膀拍打声比之前更沉闷,像是敲响了某种仪式的钟声。
“我们得走了。”彭涵汐收起河图残卷,“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刘淑雅擦干嘴角溢出的黑血,冉光荣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写着自己家族名字的灵牌,转身走向出口。
桅杆缓缓沉入地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墙角的影子忽然动了。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