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早已退去,桅杆沉入地底后,集装箱区的空气像是被海水泡过又晒干的旧布,紧绷而潮湿。咸腥味在鼻腔里挥之不去,陈清雪抹了把额角的汗,却发现指尖沾着的是血——不知何时划破了。
“这地方……不对劲。”刘淑雅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黏糊糊的。”
地面确实在变,从尘土到碎石,再到如今泛着幽光的黑色液体,像某种生物吐出的黏液,缓慢爬行般扩散开来。它沿着脚边蜿蜒,仿佛在寻找什么。
冉光荣没说话,只是将哭丧棒横在身前,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微微颤动。他嗅了嗅空气,眉头一皱:“水银味。”
彭涵汐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浮着一层诡异的雾气。“不是普通的水银,”她低声说,“是封魂砂。”
话音未落,黏液骤然凝结,表面浮现出五颗夜明珠,珠光温润,却透着一股子阴冷。每一颗上面都刻着三个字:守·龙·脉。
刘淑雅的瞳孔瞬间收缩,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她能感觉到那些珠子里藏着东西,就像之前啃食灵牌时那样,记忆、画面、还有……痛楚。
“别碰!”冉光荣喝道,但已经晚了。
刘淑雅一口咬住其中一颗珠子,牙缝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下一秒,她的身体猛然僵直,双眼翻白,整个人像是被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昆仑山深处,风雪呼啸。一位身穿蟒袍的道士站在山巅,手中哭丧棒插入岩层,四周跪着数十名鲛人祭司,额头贴地,神情虔诚。
“龙脉已断,灵气外泄。”道士低语,声音如雷贯耳,“唯有以命镇之,方可护百年太平。”
他抬头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刘淑雅猛地睁开眼,嘴里溢出黑血。她喘息着,眼神中还残留着刚才的画面。
“我看到了……守界人的先祖,在昆仑山封印龙脉。”她喃喃道,“他们用鲛人族做祭品。”
“所以你爷爷才会把你放进养尸池。”彭涵汐轻声道,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沉重。
刘淑雅冷笑一声:“那又怎样?我还能回头吗?”
没人回答。
黏液继续蔓延,最终在桅杆遗址中央汇聚成一座小湖,湖心缓缓升起一枚泪珠,晶莹剔透,却带着一丝猩红。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栀子花香,与海水的腐朽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鲛人泪。”陈清雪盯着那滴泪珠,心跳莫名加快。她能感觉到它在召唤自己,就像六岁那年,妹妹消失前的那一刻。
“试试看。”冉光荣将一枚乾隆通宝钉入湖岸,形成一个简单的镇压圈,“小心点。”
陈清雪深吸一口气,伸手触碰泪珠。指尖刚一接触,一阵刺骨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她眼前一黑,意识坠入深渊。
海河岸边,六岁的她抱着妹妹的手不肯放开。水猴子从水中探出头来,眼睛空洞,手指锋利。
“别走……别走!”她尖叫着,可妹妹已经被拖入水中。
就在那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岸边。那人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握着一根象牙烟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你早就知道……”陈清雪喃喃道,“是你带走了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等她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手心里握着一朵白色栀子花苞,花瓣上浮现出一行小字:
血归海,魂归渊。
她猛地站起身,呼吸急促。
“你知道是谁带走她了吗?”冉光荣问。
“庹亿帆。”她咬牙切齿,“那个混蛋……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四象虚影再度浮现,朱雀燃烧着无主火焰,开始吞噬桅杆遗址周边的集装箱。火势迅猛,连金属都被烧得扭曲变形。
“不行,朱雀失控了!”彭涵汐大喊,手中的《河图残卷》剧烈震动。
“你做了什么?”冉光荣一边用哭丧棒画禹步阵,一边问道。
“我只是想唤醒朱雀……但它回应得太强烈了。”彭涵汐咬牙,“锁阳蛊……快撑不住了。”
她的左眼开始流出青铜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声响。
“收手吧!”冉光荣喝道。
“不能停!”彭涵汐怒吼,“朱雀有话说!”
就在这时,朱雀虚影猛然爆燃,一道青铜锁链从中穿出,末端挂着一只少女的皮鞋,上面绣着两个字:
清雪。
众人一震。
陈清雪瞪大双眼,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
“那是……我妹妹的鞋。”
锁链悬空摇晃,仿佛在等待回应。
刘淑雅忽然感到体内一阵剧痛,判官笔虚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与朱雀火焰产生共鸣。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快稳住!”冉光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没准备好。”
“我不需要准备!”刘淑雅嘶吼,“我要知道真相!”
她猛地扑向火焰,整个人被吞没进去。
火焰中,她的身形逐渐模糊,仿佛正在经历某种蜕变。
“够了!”冉光荣怒吼一声,将花生米撒入火中,五行之力流转,终于将火势引向白虎方位。
朱雀虚影缓缓消散,最后一缕光芒落入彭涵汐体内,她的左眼彻底失明,只剩下右眼还在闪烁微弱光芒。
“代价不小。”她苦笑,“但我听到了它的声音。”
“说什么?”陈清雪问。
“她说……‘时间不多了’。”
远处乌鸦盘旋,翅膀拍打声比以往更沉闷。
桅杆遗址恢复平静,唯独那朵栀子花苞仍在缓缓生长,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陈清雪低头看着掌心的鞋子,轻轻摩挲着绣上去的名字。
“我妹妹……还活着。”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们要找到她。”
锁链断裂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只皮鞋缓缓飘起,穿过众人头顶,最终落在桅杆遗址最深处的一块岩石上。
鞋尖指向东方。
冉光荣眯起眼。
“那边是……秦岭火山口。”
气氛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转身,朝东走去。
“走吧。”
三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身后,栀子花苞悄然绽放,露出一抹妖异的红。